染春 作者:顾三章【完结】(5)

2019-06-22  作者|标签:顾三章

  我浑身颤抖,下意识把手塞进嘴里咬住,才将堪堪出口的惊叫声堵回去。低头看自己,也是同样的一丝不挂,斑斑点点、腥膻色情。

  我当下即知发生了什么,我与丁卓,做下了不可宽恕的事情。

  不,他不是,他只是认错了人,我才是那个罪人。我爱我兄弟的爱人,并且与他毫无避讳地饮酒整夜,是我引诱了他,用我那张同沁春一模一样的脸。

  我有罪,我的心甚至不再是结满蜘蛛网的破旧老屋,它彻底坍塌了下来,沦为荒野中的断壁残垣。

  心怀妒意,尚可忏悔,行着踏错,无处回头。

  我颤抖着套上衣服,跌跌撞撞狂奔而去。

  此时此刻,我体味到了一生中最大的惊惧恐怖:如果沁春知道……

  如果沁春知道,那我不如死去。时光不能倒回,我只能埋葬我的良心,隐瞒他、欺骗他。

  我只愿岑沁春一生都不知道我的背叛,为此我可以失去一切。

  我发誓,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有想再和丁卓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可是那天之后,丁卓不停找我,我关了电话,他直接找上门来,把我堵在寝室里。

  我佝偻着身体,缩在角落里,不知道要怎么应付他。他看了看我几个舍友探究的眼光,一把将我拉了出去。

  “对不起。”他居然先向我道歉,语气焦急而内疚,“那天我喝多了,把你当沁春了。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我才是罪人!我在心里呐喊,愧疚与悔恨压得我几乎流下泪来。

  丁卓只差打躬作揖了:“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告诉我。”

  我强忍着泪意摆手:“不不不,我什么都不要,你不要告诉沁春。”

  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一向聪敏强干的他几乎语无伦次:“你是说,你、你可以不告诉沁春?”

  “不!不要告诉他,永不!”

  丁卓的表情且悲且喜,复杂到我看不懂。良久他长叹:“我是个混蛋,酒后乱x_ing,还奢望你为我保存颜面。染春,你太受委屈了。”

  “不,不是的。”我嚅嗫着说不清,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他也并非坏人,一切都是意外,几近天灾。

  自此,丁卓更加照顾我,几次三番同我说,把我当作亲弟弟,要我一定有事倚赖他。我们统统如失忆般,装作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时间久了,我甚至都会有些恍惚,仿佛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只是那天拍的庆祝视频,我始终没有发给沁春。我依然在心底恐惧,恐惧他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即使我的内心已经隐匿秘密,y-in暗如同原始丛林,布满霉菌病毒藤蔓毒Cao,但在表面上,我依然还想做个好弟弟。

第四章

  我由此知道了自己虚伪。

  更虚伪的是,我同丁卓甚至一直保持了表面上的正常关系。

  他或者为着对沁春的承诺,或者为着不必要的愧疚,每个周末都来带我出去吃饭,尽职尽责地扮演兄长的角色。

  而我也突然成为了最最出色的演员,卖力并且成功地表演了最自然不过的态度。

  只是从此我们再也没有喝过酒,谈的也是家乡风物、天气冷暖,我从他口中已经很少能听见沁春的名字。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冷静的旁观者,无论我们的心经历怎样的惊涛骇浪,它都不紧不慢地按照亘古不变的节奏往前流淌。

  很快就到了毕业的时候,我听从父母的安排回到本市,进入企业工作。

  沁春则早早通知我们,他将留在国外继续深造。

  我满以为丁卓会追去大洋彼岸同他汇合,可是非常意外的,他同我一样,也回到了家乡。

  我是从岑先生的口中才知道,丁卓的父亲健康突然出现了问题,作为独子,他不得不回来继承家业,以及照顾双亲。

  我一直不知道丁卓的背景,这次才从岑先生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丁家是本市有名的富商。

  这可真难得,因为单看丁卓这个人,完全看不出他出身有多富裕。他穿很普通的衣服,言行举止之间也没有骄矜之气,是个爽朗大方的年轻人。

  可也正是因为他年轻,没有经验,突然接手这样的重担,公司的其他派系处处掣肘,令他很不好做。

  像岑先生这样在外面略有走动的人都有耳闻,可见他的日子多难过。

  我很伤心,我对这些居然一无所知。由此可见,他并没有真正当我是朋友。既然如此,我本不应该凑上去自讨没趣,可是我非常担心他的处境。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眼袋重得要拖到地上去。

  而沁春即使在彼邦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他连着给我发了两封电邮,再三嘱咐我在这种关键时刻,要给予这位老友支持,务必多多关心他。

  看着“老友”二字,我更难过,虽然认识了很多年,但我并不是丁卓的朋友。我想起当初岑先生摇着脑袋笑我是“稚子”的样子,他早早就说对了。

  但我还是提起了一些些胆气,我告诉自己,我是为了沁春才问候他的。

  我虚伪到连自己都骗。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的声音显示丁卓很忙、非常忙,他将纸页翻得哗啦啦响,嘴里一叠声地抱怨:“太累了,从来没试过这么累,饭也没什么时间吃,更别说睡觉了。”

  我从来没听到过丁卓抱怨什么,他总是愉快的、松弛的,仿佛什么事情到他手上都能游刃有余。如今这么多牢s_ao,可见压力非凡。

  我的心立刻揪紧了,脱口就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真是自不量力,我懂什么?我能为他做什么?

  可是丁卓非常体贴,并不推脱我的好意,他用非常拜托的语气说:“我太想念阿姨做的j-i汤馄饨了!染春,麻烦你,麻烦阿姨。”

  我听到他话语间的微微笑意,知道他此刻眉目一定十分温柔。此时我甚至反过来感激他,愿意让我为他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这个时候,我哪怕只能帮上一点小忙,都觉得安心许多。

  我从小陪岑太太做菜,她的手艺一早就习得七七八八。

  买了老母j-i回来吊汤,r_ou_馅也是自己细细剁的。岑太太听到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还好奇地伸头进来看,见我不厌其烦地将馄饨皮擀得薄如蝉翼,惊奇地砸砸嘴:“怎么突然弄这么个麻烦东西?”

  我不愿意让她知道这是专门送给丁卓吃的,只好不言不语地陪笑。她无奈地叹气:“从小就这样,问你什么不想说,就只知道笑,连扯谎都学不会。”

  我十根手指上下翻飞,心里在默默苦笑,岑太太不知道,我如今已经学会扯谎,并且谎言说得炉火纯青,只有她与岑先生并沁春,才会以为我纯洁如幼儿。

  馄饨煮熟,和j-i汤分开放进食盒,送到丁氏办公大楼。

  我原本想放在前台处就走,可是丁卓接到电话一定要我上去。我心里有个理智的小人一直在往外拉我,告诫我切切不可越界,送了东西就赶紧离开。但是另一道意识更为强烈,我实在是太过担心他,没有见过他总是心中不安。

  最后,我的贪欲战胜了自己的良心。我上得楼去,在丁卓的办公室见到了更加消瘦的他。不过月余未见,西装穿在他身上已经空空荡荡。

  我的心霎时痛到滴血。

  丁卓见到我倒是十分高兴,原本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一点。他将满桌的文件推开一些,好让我摆食盒。

  “真香啊!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饭了。”他陶醉地闻了闻味道,举起勺子埋头苦吃起来。

  看得出他是真的饿了,一口一个大馄饨,直至将汤都喝完了还意犹未尽。

  他抬头感激地看着我:“染春,你救我一命!”

  我胸中激荡,仿佛真的为他做了件大事,此时此刻,一切枷锁都不能再钳制我,我同他讲:“我明天再来。”

  丁卓顿了一下,旋即笑了:“我似乎不该老皮老脸地就这样麻烦你,可是如今我确实需要亲友支持,哪怕是吃一餐家中的饭菜,也让我陡然生出很多力气。”

  他站起来将食盒整理好递给我:“那么要劳烦你了,染春。多谢你。”

  我知道我一定脸红了,但依然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既然如此,就不用再说感谢的话了。”

  我看得出他还有很多功夫要做,也不再多话,快快离开了。

  从此,我频繁地开始出入丁卓的办公室,甚至后来开始进出他的公寓,为他打理一些琐碎的小事。

  这些事当然可以交由他的属下去做,可是我愿意揽,他不愿辜负我的好意,便从来没有阻止过我。

  我也从这些琐事中寻到了快乐,心情不再那么坏。我想要的从来不多,仅仅是帮他一点小忙,就觉得幸福。

  有一天,我替他的公寓补了洗发水、牙膏、果汁这些东西后,见他的阳台上挂满了衣服,就替他收起来叠好,分门别类地放进衣柜。弄着弄着,我竟然打起瞌睡来,不知不觉坐在他卧室的地毯上昏睡了过去。

  等我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朦朦胧胧的卧室里,一双明亮的眼睛近在咫尺。是丁卓,他专注地看着我,见我醒来,就伸手过来拉我。

  他的手滚烫,我的指尖刚触到他的手心,就被烫得一哆嗦。我的心咚咚咚地跳得太大声,真怕在这寂静的卧室里,会被他听去。

  我紧张地望牢他,却被他眼中闪烁的光的碎片蛊惑,神魂一刹那不再由我掌控,飞出躯体纠缠住他、迎合他、吞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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