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期中考完,便是舟新转班。
经过这么长时间,唐白已经满血复活,虽然他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什么都没说,却也没再沉浸于偶像离去的幽怨中。
听说舟新要转班,他不可思议地在曾扬舟新两人身上视线来回,问了无数次为什么。
舟新没说话,曾扬倒是先烦了。
他冷冷瞪着叽喳个不停的唐白,“闭上你的嘴好好吃饭!”
唐白还是摇着头不愿相信,“天哪,舟新你为什么要转班?扬仔居然舍得跟你分开?”
曾扬叉了个鱼丸塞他嘴里,“闭嘴!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担心第三遍那把叉子就是c-h-a进自己喉咙,唐白哼唧两声,只好悻悻闭嘴,一双眼睛却仍贼溜地转悠在两人身上。
转班一事敲了定音。
期末完,教室里,曾扬帮着舟新抬东西。
特长班就一个班,在四楼右边的走廊尽头,和311班行成了一个矩形对角线。
搬书途中,曾扬一直板着脸。
舟新无奈,拉了拉他的手腕,眼神露出些许讨好。
而曾扬更无奈,在舟新稀罕的眼神攻势下,只能软了神色。
此后一年,四楼的同学们常常能在走廊见到311班的学霸同学曾扬出现在楼梯口。
“太能腻歪了!”不少人因此感叹——虽然人家只是等到人就走,并没有做什么闪瞎人眼的举动。
教学楼外的绿叶子开始慢慢变黄,从枝头尽情舒展盎意到最顶端树梢的那一片叶开始掉落,凋零。随着时间划过,落叶纷纷扬扬。
眨眼之间,又是一年夏季。
“舟新!”
正在跟同学说话的舟新转头,就见唐白兴奋的朝自己挥着手,“快过来,要到我们班拍照啦。”
舟新对特长班的同学点点头,说了句话后便向唐白走去。
“还能加一个?”他淡笑着说。
“那是肯定啊,你也曾是311的人好吗?”唐白一掌拍在他后背。
舟新笑笑,一个抬眼,看到曾扬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挑眉。
曾扬摇摇头,捏了把他的脸,“没。”
仍是那套制服,每个同学胸前都别了一朵掌心大的红布做的大花,形形色色的人,此刻都成了一个样。
但在曾扬眼里,舟新就是不同的。
上百个同学,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特长班里的舟新。
他没变,又或者变了。
最后的毕业照,或许每个同学都有些变了。
他们离另一个世界更近,毕业、以及即将各奔东西的心情让每个人的笑容都带上了不可避免的一丝离愁的悲伤。
他们之中的人,有的会出国,有的继续在国内,却开始了接触家族事业的杂事,外面的世界太大,以后的他们,无法再像这一刻笑得这样纯粹而毫无芥蒂。
曾扬站在舟新身后,胳膊搭着他的两肩。
曾扬想起初三那年,他也是像这样站在舟新身后,被相机定格的照片上,舟新面无表情,自己笑得勉强,照片的背景,是一片花团景簇的校园。
当时的舟新x_ing格难测,一会儿微笑着和他说话,下一秒笑容骤然便落了,陷入自我的世界里。
那是他病情最严重的一年,也是曾扬心绪最起伏不定的一年。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强的忍耐力,通常他和舟新说话,说着说着舟新便闭上了眼睛,醒来后从来不记得他说过什么。
舟新的反复无常和时刻闭眼就能睡让他有时觉得自己简直在折磨自己,他偷偷想着,他想要的朋友不是这样的,不是自己说了什么话都不回应,还不分场合说睡就睡让他被其他人嘲笑的这样的人。
最决绝的一次,他甚至曾想过舟新有亲戚照顾,而自己完全可以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慢慢疏远他,然后撒手不再管他是哭是笑。
为什么没有做呢?
曾扬短促的笑了一声。
也许是在他夜里总是粘着自己睡觉的时候,也许是在他白天控制不住睡意入睡前总是偷偷拉紧自己衣袖的时候,也许是在他察觉到自己有意疏远后如履薄冰般以自己仅剩的能力渴求他别走的时候……
因为太多太多,所以他便坚持了下来。
而现在他想,还好,他坚持了。
这一次的毕业照,他有了淡淡笑意,他也不再觉得自己笑得勉强。
等舟新在特长班的毕业照也照完后,黄昏近邻。
唐白和邵棣华被女同学万千拜托后的篮球队的人拉走了,留下无所事事的曾扬两人。
蓝天白云下,四周充满了相互拍照留念的同学们的欢笑。
曾扬看得兴起,突然也拉过舟新:“咱俩也来一张。”
舟新没反对。
手机的像素很给力,把周围青春的气息、两人眼中的情愫和嘴角的笑容都清晰地印了下来。
“有个人爱你……”曾扬看着屏幕里般配的两个人,笑着说:“如果你也爱他,就对他说,天空是白的,若那个人是我,我就会回答……”
听到他的停顿,舟新默了默,也笑了,接着道:“但云是黑的,这样我们就知道是谁相爱了……”
相视一眼,对方都无语地笑了。
“记x_ing不错嘛舟舟同学。”曾扬笑道:“看来电影看得很认真啊。”
舟新说:“r_ou_麻。”
曾扬哈哈大笑。
那是运动会第一晚看的电影里的台词。
舟新又强调了一次:“真的r_ou_麻。”
曾扬:“那你还回答我?”
舟新:“……你管我。”
曾扬又笑了,掐了掐舟新的脸。
舟新翻了个白眼,但也没让开,若要细看,他的嘴角甚至是微微上扬的。
舟新不禁想,曾几何时,一直都是曾扬谦让着他。他和自己同岁,却已经能把很多事情处理得很好,不像多数少年人那样心x_ing不定,大胆无畏,做事情考虑不多,不计后果。
舟新自己是因为父母去世后经过一段时间而渐渐成长,因此他至今都不理解曾扬明明生活在一个美满的家庭中,为什么却有许多事都比自己明白的更透彻。
许久之前他能把临近发病崩溃边缘的自己拉回来,能坚持不懈地照顾自己三年,能对自己一如往故的喜欢,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成长出来的呢?
…
毕业照拍完,又有人写同学录。
“这怎么跟初中生一样。”唐白又写完一个同学的,看着下一张纸杵着下巴嘀咕,“我在国外也经历过这种场景,有什么意义呢?以后来不来往都不知道。”
“你管它呢,写就是了。”邵棣华说。
其他同学都是相互写同学录,只有这一组是写别人给自己的。
曾扬大笔一挥,只留了个姓名和最后的祝福语,什么年龄爱好喜欢的颜色电影等等通通忽略,写完一张翻下一张,速度是其他几个人的两倍。
余光瞥见舟新写的,曾扬笔下一顿,凑过去看,“全是‘不知道’你还不如不写呢。”
舟新懒懒说:“字少情谊重,不写不尊重。”
曾扬:“……切。”
曾扬刷刷写完,坐在座位上无聊地转着笔。
舟新转班后他身边的位置就变得空荡荡的,不过这次写同学录舟新直接被他抓来了,说让他在久违了一年的座位上回忆回忆情感。
舟新不想对他幼稚的行为给予评价,不过来都来了,他也只能坐下。
教室里吵闹无比,曾扬瞥了一眼四周,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灵光一闪。
舟新写完最后一个人的,刚准备收笔,一旁传来一张复古色的干净纸张,和同桌清朗的声音:“你也给我写写。”
他有些失笑,嫌多此一举的同时把纸接了过来。
笔尖顿在纸面上方,脑海中刚才还很丰富的祝福语库存此刻却有些空白,舟新忽然想不出该在上面写上哪一句话了。
他有些纠结地拧了拧眉。
视线扫到纸张上花体映出的某一行字,舟新心中一顿,接着在那行字的下面写了一句话。
曾扬时不时瞥一眼旁边,见到舟新落笔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一股隐隐的忐忑和紧张油然而生。
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一个坐姿。
舟新把纸推到他桌上。
他顿了两秒,才把目光放过去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笑出了声。
笑得舟新的耳朵根都有些发红。
那纸上只有寥寥几字,和花体字组合起来,却成了很久以前曾被人们熟知的一句很有浪漫意义的情话。
——你是年少的欢喜。
“喜欢的少年是你。”
曾扬笑得虎牙飞起,眉眼璀璨夺目:“还说我,你自己都r_ou_麻。”
说完却把纸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舟新淡淡应了一声。
那是当然了。
因为毕业季,有花开了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