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东南走了过去,老板把那些看起来新一点的整钞和零钱收起,摸出皱巴巴的零钱递给他,“喏,小子。你的工钱。”
翟东南正打算接过,老板又把旁边的一块一块的钱数了出来几张,递给他。
他笑起来着实看着滑稽,因为在后厨干了一天工,身上除了烟味就是油味,并不算什么好闻的味道。但他却像一个大方的绅士一般,把多余的钱塞给翟东南,“去买点吃的,男孩应该壮一点。”
翟东南这才漫不经心的抬头瞧了他一眼,极其吝啬的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以前的新华小学离打工的地方有些远,翟东南把钱揣进兜里,朝小学的方向走过去。
千层酥的老板见他来了,还笑着跟他打招呼:“今天要多少?还是三块钱的?”
翟东南自己出来干活后,时不时就会买一些带给何修远。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第一次饿的厉害,何修远对这儿的千层酥,有种执念。
何修远喜欢千层酥,而翟东南喜欢他。
自然而然的,翟东南就喜欢给他跑腿了。
今天多拿了几块钱,翟东南想,他可以多买一点回去。
翟东南看了看展示柜里的千层酥,把手里捏的钱小心翼翼的抽了几张出来,他说道:“7块的吧……”
“要热的,谢谢。”
翟东南回到家时,刚好九点一刻。
何修远这时候已经洗了澡,穿着睡衣跑出来见他,一副委屈的样子。
“你不是说了会早点回来吗?”
林清闻声也走出房门,皱着眉看他,语气带着责备:“怎么回来这么晚?”
她看着翟东南手里拎的盒子,一下就明白了。“你又去小学给小远买千层酥了?”
翟东南没吭声。
何修远却发现了他手里拎着的东西,拉着翟东南上了桌。
林清无可奈何的回了房间。
何修远迫不及待的想打开包装,他的手一摸上外沿,有些疑惑的问翟东南:“怎么还是热的啊?”
翟东南替他打开了盒子,没有回答他。“快吃吧。”
那天晚上的何修远又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千层酥,他又一次爬上了翟东南的床,抱着他哥哥睡觉。
翟东南在夜里看着他的脸,心里想道,挺好的。
有一个人依赖的感觉,挺好。
他不是一个孤独的个体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见证他的生活。
他是何修远。
-
好景不长这句话是真的。
第二天一大早,才四五点钟模样,他们家外面传来了急促而又十分不客气的敲门声。
林清在梦中惊醒,她敛了敛身上的衣服,起床去查看情况。
翟东南也起来了,站在卧室门口,何修远正在他身后,他被翟东南挡在屋内,看见林清,便迷糊的叫她:“妈妈,怎么了?”
林清定了定神,对他露出个安心的笑。“没事,我去看看。”
林清没敢打开门,她顺着猫眼望出去,这一眼让她有些心惊胆战。
翟天海被一群人押着,半跪在地上。
四五个年轻人站在他们家门口,有两个在抽烟,另一个还在门口踱来踱去。
林清吓得浑身发起抖来,这段时间的安逸让她有些忘却翟天海的存在,但这个人,就是灾难的来源啊。
明明是夏天,她却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置身冰窖一样,快被冻死的温度。
翟东南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他抓着她的胳膊,站直的身体比她高半个头,但她还是止不住发抖,翟东南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
“不要怕。”翟东南说道。
林清慌慌张张的神色尽收眼底,翟东南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一个劲儿的重复,“不要怕。”
“我来开门。”
林清连忙阻止他,她拦住他的手,小声道:“不要开门!”
林清脸上的泪水都有些被急出来了,何修远在一旁有些呆愣,他朝这边走过来,嘴里念道:“妈妈...”
林清和翟东南同时转过身去看他。
翟东南眼神一暗,他快步走上前去,把何修远带进了卧室。“你呆在这里,不要出来,不要说话。”
何修远在他离开的时候紧紧抓着他,“哥!”
翟东南回头看他,“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翟东南摇了摇头,“不是大事情。”
何修远抓着他不放,看着坐在外面失魂落魄的林清,担心的问道:“妈妈怎么了?”
翟东南拍了拍他的手,再次强调:“没事。”
“别担心。”
何修远点了点头。
翟东南甚至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拿了些早点进屋,才退出了房间。
何修远又被锁在了屋子里。
他听见锁门的声音心里一惊,贴在门上问他:“哥哥?”
“为什么要锁着门?”
翟东南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不大听得清,“很快就好了,小远。”
何修远只记得翟东南说的话,很快就好。
他瞧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林清,走过去抽了几张纸递给她。
“阿姨,”他艰难的开口,笨拙的重复刚才的话,“不要怕。”
林清看着他安静的眉眼,翟东南跟翟天海始终是父子关系,长相上有几分相似。
但他们不一样,林清想。
她要把这两个孩子,安安全全的送出去。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她稳了稳神,对着翟东南笑:“不怕。”
林清走过去开了门,倚在门上的人还有些意外,带头的是个小年轻,笑嘻嘻的抽着烟,见她开了门,吐出一口烟雾道:“哟,真的开门了?”
翟天海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进了自己家门,等到押着他的人都进来了,随后才进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他目光像鹰,眼神凌厉。身高不算太高,一米七五左右,走进屋子后也没给正眼,找了个看着顺眼的地方坐着,摆摆手让手下的人赶快做事。
旁边的小年轻倒是个沉不住气的,他一脚踹在翟天海背上,对着旁边的林清和翟东南说道:“在你家门口蹲了这么多天,都没揪住这个东西,他倒好,自个儿跑到Z市去了,要不是那边的兄弟认出来了,你们家是不是还打算赖这笔账了?”
林清看了看地上的翟天海,他太狼狈,衣服裤子上划破了好几道口子,灰头土脸,胡子拉碴的,完全没有了当初施暴的那种威风。
林清尽量让自己声线听着平稳,她开口道:“他跟我们没有关系。”
旁边的年轻人都相视笑了,好像林清讲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终于有个人按捺不住,开口提点她:“你这女人还真蠢啊……”
“他输到最后没钱,赌注押的就是你那死去老公的房子,你不知道?”
林清脸色顿时煞白,他们什么都知道。
儿子,房子,赔偿金,单位房。他们都知道。他们之所以同意让翟天海赌,就是知道她手里还有些东西。
林清开了口,整个人都在发抖:“那...那是我的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跟他没有关系!你们别想我给他还债!”
翟天海像是听不下去了一般,从地上抬起头来大骂道:“林清你这贱人说什么呢?”
“我们他妈的是夫妻关系!你别以为那还算你一个人的房子!”
说完翟天海朝着那边闭目养神的中年人匆忙说道:“张哥!我保证,那房子可以弄到手...你...你要相信我!”
被叫做张哥的人没有开口,他手下还在说话:“你们快点啊!房子不交出来,你们一家大小都给我去赌场后院呆着!”
说完他看向林清,笑的几分y-in险道:“你还有个儿子叫何修远是吧?你儿子刚读初一,你也不想让他...”
“啊——!”
对面那年轻人的话还没说完,翟东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花瓶,往他身上狠狠砸去!
年轻人被砸了手臂,满手的血,黏腻的让人觉得害怕。
“你他妈...是不是不要命了!?”
旁边的年轻人看见同伴受了伤,冲过来抓着翟东南的衣领。
翟东南的头被他按着,在电视上用力磕着,翟东南一声不吭,随即转过头去狠狠的咬了一口那年轻人的手臂!用力之大似乎是要把他那处的r_ou_都要咬下来一般。
“啊——卧槽你妈!”
又一年轻人红了眼,他甩开了翟东南,手臂上的红印还带着血,翟东南不屑的看着他们。
“干什么?”那边的张哥开了口,于是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林清把翟东南往身后拉,“你刚才在做什么!”
她试图保护翟东南,翟东南却自己站了出来,挡在她的面前,林清微微一愣。
林清在翟东南身后还在试图为他说话:“他不是故意的...他还是孩子,你们不要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