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朗奔上前,注视着地面。
与密林中相比,这一片地面因为枯树的存在,没有多少落叶,显得有些灰扑扑,杂Cao和腐烂的叶子薄薄地铺在泥土上。程朗蹲下身,一寸一寸地细细看去。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似乎只是滴答滴答几秒,他幽绿的眼死死盯住了一处。
……在这里!
枯树东侧有一块不大的岩石,石头脚下的泥土松动了半米长的一线,在杂Cao的掩护下,不是细看倒真难察觉有异。
程朗半跪在那块石头前,用力推了推,岩石巍然不动。他狠狠跺脚,地面泥层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大脚印,却没有纹丝缝隙。脚下的触感告诉他,这底下是一片坚硬的岩石。
程朗站了起来,屏息凝神,汇集起意识海中所有的灵魂力量,幽绿的眼发出妖异的光。什么机关陷洞,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能量之前,这些——皆如齑粉。
白色的灵焰在他身周“燃起”,青绿色的焰尾汇成了一只獠牙显露的恶狼。绿色的灵狼猛然扑下,一头扎进了岩石缝间。
程朗的脑海里轰然一声,一幅绿色灵焰勾勒的地下构图缓缓展开。深达地下几十米处,一团温暖的金色的灵魂之光温和地跳跃着……突然之间,消失不见。
程尘!
程朗再顾不得细看,趴在地上,沿着灵焰勾勒出的缝隙,将灵魂之力运于手上,嗬!一声低喝,地下巨大的青石,硬生生被撬开一条大缝。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而下,跳入凶险莫测的深洞中。
地表那一道勉强被拉开的缝隙,咯咯吱吱地响了片刻,又缓缓合拢如初。
从程朗紧跟至此,到跃入洞中,兔起鹘落,也不过仅仅过了几分钟。
人声渐至,护卫们匆匆赶来,人踪怪物都已不见。
第94章 剥魂
头痛欲裂, 整个身体像是被丢进了腐烂的垃圾堆里,恶臭包围, 鼻子已经麻木,这就是久居鲍市不闻其臭?眼皮很重, 外面似乎有暖黄的亮光, 程尘挣扎着动了几下,勉强抬起手,捂住后脑的痛处,手心一片洇s-hi。他深吸一口气,竭力想睁眼。
“你醒了。”一个毫无烟火气的冰冷声音在耳边说, 听不出年纪。
程尘一惊, 奋力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石头平台上, 身下是冰冷坚硬又有些潮s-hi的青石, 一盏矿灯放在旁边的桌台上,照亮了周围一圈,显然这里是一处密闭的洞x_u_e或是密室。他不是被那只怪物拖进地洞了吗?是被人救了,还是,仍然身处地底?
对面端坐着一位道士, 童颜鹤发,眼神如冰地望着他,正是那位还真道长。
程尘手一缩,心里警钟大响,勉力想爬起。
“别动。”还真道士皱起眉,低喝, “囚牛,按住他。”
嗬嗬一声,一双恶臭的白毛爪子牢牢将他又按倒在石台上,咚一声,脑袋又在台子上碰了下,痛得程尘眼冒金星,一股血腥味弥散开来,想是后脑的伤口又裂了。
呵呵,原来怪物是这老道家养的,他是落到主谋手里了。
“我这台子向来只放死的,难得有活的,倒是没什么禁锢的装置,疏忽了。”
还真道士自言自语着,把头伸过来细细打量,伸出枯细的长指在石台之上醮了一点程尘的血,舔了舔,眯起眼似乎在细细品味。
程尘被他这变态样子给恶心的,身边还近距离挂着一只恶臭扑鼻的白毛怪物,胸口一阵烦闷欲吐,也不知是不是脑震荡了。
“程尘,安然安大师,背弃宗族的越氏子。你的灵赋写出的灵文可真奇妙,居然能割血还亲,断绝亲缘,而且你的血里还真的尝不出越血的味道了。”还真道士睁开眼,伸手抚向程尘的眉尖,缓缓按向他的印堂,好奇地问,“你所吸收的灵x_ing如此庞大,都积聚在此?你的魂灵如此特殊,究竟是来自……”
程尘寒毛直竖,这个妖异的老道难道能看出他灵魂来自异世界?!他和越峻是串通的?不,越峻似乎没有理由对自己下手,交好才符合主脉的最大利益。
还真道士突然笑了,他的笑容十分诡异,面上的肌r_ou_像是冻结的,只有嘴角两边勾起一道僵硬的弧度。
“无上天尊!你看道爷我又发痴了,总是想弄明白这世上的为什么,来自何方,去向何处。其实,这些俱是虚无,只有活着才是真正的道。还真还真,还归本真,苦苦求索,不过求一长生。你说是不是?”
他收回手,轻轻叹息:“越家人的身体,越家人的血脉我再熟悉不过。你生身之父越岩,当年也是我一手救回灵x_ing的,我好不容易婉转地旁敲侧击,让越峻给你带话,想帮你补补‘灵x_ing’,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不乖乖地来找我呢?”
还真道长直起身子,婴童似的乌黑眼睛,悲悯地凝视着程尘年轻而清澈的眼眸,低声道:“我本不想这么麻烦,惊动太大,后续扫尾更讨厌。可惜时不我待,时不我待。既然你都来了武功山,我不好好招待,岂不是辜负了老天赐予你我的缘份?”
他退开一步,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黑色的螺旋尾长钉。钉子样式古旧,顶端刻着不知名的怪兽,通体发黑,还有些斑斑点点的深色痕迹,仿佛是凝结的血。钉子的尖头在矿灯照s_h_è 下闪烁着幽蓝的光,锋锐可怖。
程尘动弹不得,眼见着那几枚显然不怀好意的钢钉,嘴巴却被捂住发不出声音,只是拼命挣扎,瞠目欲裂。
还真拿起其中一枚,轻声道:“七星钉魂阵,若是用散魂钉来布,反而别有妙用,不能镇魂却能支解神魂,将灵x_ing魂体完整剥离r_ou_身。好孩子,忍着点,放松些,你要是太紧张了,r_ou_身紧致,只会痛得死去活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想想,反正要剥魂,剥得跟烂桔子似的坑坑洼洼可有多难看,让人怎么下嘴?
人总有一死,道爷陪你说说话,聊聊天,你也去得舒服些,少尝些苦头。”
程尘气得七窍生烟,心头像是被攥紧,深沉的恐惧油然而生,这个妖道是想把他的灵魂剥离r_ou_体,然后……吃了?!
老道拿起一枚散魂钉,另一手顺着程尘的左膝盖缓缓摸下,在外膝眼下三寸处的足三里x_u_e,手起如电,深深扎下,散魂钉牢牢c-h-a在了程尘的腿上,血缓缓渗出,衬得钉尾更为暗沉,那兽头仿佛吸了人血,更显狰狞如生。
程尘的头猛地昂起,嘶声嗬嗬,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痛得神智都有些模糊。
只听老道还在那里自言自语:“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他费尽心机将神血混入各个世家血脉,等了几十年,废了无数个,倒是你这完全没成功的,灵赋奇特,神魂如此壮大。
求人不如求已,神明若是有知,又岂会视世人如刍狗,无情无仁?他想着能神赐长生,我却说要自求归真,总以为是他劳碌一生一场空,没想到今日却是我等不及了。”
程尘死死咬着舌头,拼命记着妖道的话,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以图自救,在这心黑手辣的变态妖道手下,他只怕根本来不及等阿郎来救。
龙生九子,九子什么九子,什么血脉?哪个他?这妖道还有同伙,听起来理念不太相同。
意识海中灵光一闪,一本他偶尔翻阅过的古书闪现出来——明代徐应秋的《玉芝堂谈荟·龙生九子》,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
“蒜泥”!恐怕是狻猊!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那个y-in阳怪气,总是笼罩在神秘之中的文合会长李求知,与他相关的几个人,名字都是龙九子之一!
这具身体的原身,本是越氏血脉,被他秘密做过不太成功的试验,并企图取名狻猊;阿郎曾经与他相关,似乎曾是他的叛灵师,原名是崖自——睚眦;与李求知有千丝万缕关系,身具皇家与陈氏血脉,看来似乎是他最关注的,则是皇储朱朝风——嘲风!
还真道士又拿起第二根钉,往程尘的右膝下足三里x_u_e刺下。
程尘用力咬紧牙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吼,痛极!两腿狠蹬。
嗬!一声低吼,那只白毛怪牢牢按住了他的腿。
是了,老妖道管这臭东西叫“囚牛”,那也是只实验失败品吧!而且还可能是排序第一的龙子“囚牛”!
还真道人还在斯条慢理地说着,听他在这样y-in森的地x_u_e里轻轻自言自语,漫谈生死,寒意与绝望就像是冰水一般渐渐没至人的口鼻,挣扎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煎熬,看着死亡来临。
“人生之初,得一r_ou_胎,以文字启灵,而后得生。既然神魂与r_ou_身本来不是一处生,为什么就不能剥离r_ou_胎?想要长生,求神拜佛是无妄;只修‘x_ing’‘命’炼内丹是无稽;修r_ou_身求命数更是痴心妄想。
唯有修神魂,以他人灵x_ing圆满自身之魂,脱壳重生,才是真正的长生。r_ou_身不过囊袋尔!你这样特殊的神魂,补全了道爷的命魂,道爷就能带着你的魂永生成神。”
他喃喃自语,眼神中神采奕奕,迷离痴狂,显然是真的相信自己的做法能长生不老!
“斩三尸,无善恶,但求真!”
话音一落,第三枚散魂钉,在程尘左脚背太冲x_u_e狠狠扎下,牢牢将他的脚钉在石台之上。
程尘痛得青筋暴绽,双眼布满血丝,猛然怒突。
囚牛嗬嗬作声,一手按着他的嘴,一手按着他的两条腿,慢慢嗅闻着,向他脸上贴过来。
痛极怒极,生死关头,程尘脑海之中那几颗再版灵书的星辰骤然光芒大放,星光如雨般洒落,滋润在他混沌的神魂上,瞬时灵台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