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初并未察觉,低头吹奏道:“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冥萧的声音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乾元殿内万籁俱寂,连虫噪鸟啼都蓦然消失。在微微流动的、带着龙涎香的空气里,只有那断断续续的箫声在低回盘旋,所有流逝的时光,忽然间,仿佛就在吹箫者的手指间起起落落。
这首《御街行》原是慕容苓教他的第一首曲子。那时凤凰年幼,只呀呀道:“姐姐,这首《御街行》真是动人心弦。凤凰,也要学。”却不想慕容苓认为此曲凄苦,像慕容初这样,将来要指点江山,继承大统的皇家子弟,是不该有这样的情感的,于是不愿教授。偏偏却又拗不过慕容初的痴缠。
世事难料,这首相思凄苦的《御街行》在此时吹来竟是这样的应景!
第十五章:鸾凤多情相思垢
一曲终了,殿外忽闻得一阵窸窣之声,寒鸦鸟雀竟齐齐飞起,盘旋在乾元殿外,久久不去。
赫连叡深情的将慕容初拥在怀里,动容道:“凤凰,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朕不知道?你的箫艺真真堪称天下一绝!你看,连窗外的鸟雀都为你动情。”
赫连叡眉心微皱,捧着慕容初的脸,直直看着,深情吟道:“‘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他搂住慕容初的肩,柔声问道:“为什么吹到这一句时凤凰的箫声哽咽了?可是在怪朕在大婚之夜冷落了你?”
慕容初不答,转身背对赫连叡。窗外雨声潺潺,泠泠打在窗格上,清晰而悦耳。
赫连叡忽得从身后环住慕容初的腰,轻声在慕容初耳边说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凰,虽然朕刚刚身在怡景阁,但也是时时刻刻想着你。想着你的美,你的好,你的温柔软语,你的轻盈浅笑。朕一时一刻都不能将你忘怀。即使在内监通报宋妃生女的一霎那,朕在欣喜之外,还是想着,要是你此刻和朕在一起分享这份喜悦该多好!所以才急忙忙地从怡景阁回来。”
慕容初轻吁一口气,一个转身,躲开赫连叡的拥抱,娇娇笑道:“凤凰哪里有皇上说得那样好。”他言笑晏晏,调皮的咬下一段冥箫上的穗子,含在口中轻轻咀嚼,扶着床沿嫣然巧笑。他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真真是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慕容初醉颜微酡,腮晕潮红,轻轻将口中的线绒朝赫连叡唾去。
赫连叡看得痴迷,起身走向床边,俯身将慕容初压在身下,抚着慕容初的脸,温柔浅笑:“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蚟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凤凰你真美。”说着,一低头吻了下来。
慕容初一个侧头,脸色青白,皱眉道:“皇上,凤凰好难受……身子好烫,好热……头昏昏的。陛下,凤凰会不会要死了?”只见慕容初神气昏沉,气息微弱,额间细汗密布染湿了漆黑的发。
赫连叡只当慕容初喝醉了,捂住慕容初的嘴,笑道:“可是喝醉了!好端端说什么死不死,朕不要听。下次凤凰要是再说,朕定罚不饶。”赫连叡说着,温柔浅笑,伸手整理慕容初额上的发。
似是被灼伤一般,赫连叡猛得收回自己的手。似是不信,又伸手探了探,果然烫若滚水。慌得赫连叡忙忙扶起慕容初,搂在怀里,惊慌失措道:“凤凰,凤凰?”慕容初颜色如雪,喘吁吁道:“凤凰的头好昏……好痛……皇上,凤凰好难受!”
赫连叡高声唤道:“传太医,快传太医!”宋世在外听见,忙忙赶去。
“凤凰,凤凰……不要怕,你没事的,有朕在。”赫连叡一边扬声唤人进来伺候,一边抱起慕容初,将他小心安置在床上。子青子衿在殿外听见也慌忙进来伺候,看见慕容初满脸潮红全身无力,满头冷汗,一阵心疼,碍于赫连叡,不敢上前。
不多时,年华匆匆赶来,俯身跪倒:“臣年华恭请圣安。”
赫连叡一把将年华拉至床边,道:“年爱卿不必多礼。快过来看看梓童这是怎么了?他一直嚷着疼。你快去看看。”
年华依礼上前把了脉,又探了探慕容初的额头,翻看他的眼皮瞧了瞧,禀道:“请皇上屏退左右,臣现在要给慕容梓童施针。”
赫连叡扬声道:“你们都先下去,没有朕的传唤,任何人不得进来。”
“奴(才)婢遵命。”子青子衿满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年华,他会没事的,对不对?”见慕容初痛苦难禁的样子,赫连叡满心焦急,忧心忡忡问道。
年华一边打开医箱,一边安抚赫连叡道:“只是着了风,又喝了些酒,发烧了。等臣施针,过会就会醒过来。只是以后便难说了。请陛下做好心理准备。之前臣便说过,慕容梓童这病危险的很,恐致劳症,要小心调理。现在他这样的情况,若不小心,恐怕真的会害劳。”
赫连叡听得心惊胆颤,皱眉道:“怎么危险?为什么危险?他不能有事。年华,你要救他!治好他!朕不能让他有事!朕命令你一定治好他!”赫连叡着急的细汗淋淋,俊美英挺的脸几乎因为担心而变了形。
年华见状安抚赫连叡道:“皇上,你先冷静一下。等臣施针看看。臣一定尽力而为。”
赫连叡闻言只得退出床边,頽坐在榻上。
年华见状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只见年华迅速拔针,在慕容初的各大穴位上施行。慕容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额间汗珠细密,眉头微皱,嘴里喃喃唤道:“哥哥,哥哥……父皇……母后……姐姐……”
“他唤什么?”赫连叡问道。
年华道:“梓童在叫哥哥,父皇,母后还有姐姐。”
赫连叡轻叹一口气,自责道:“都是朕不好。让他背井离乡来到这里。”
年华收了针,垂首禀道:“臣先在下去写个方子,让人煎了药送过来。慕容梓童服过之后,应该就会醒过来。到时候,臣再开方调理。”
赫连叡道:“既然如此,你便快去。朕在这里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