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叡颔首,扬眸瞧着慕容初道:“既然如此,你就和瞳儿出去走走吧。可不许走远,朕一会还要寻你。”
慕容初怡然一笑,分外撩人:“凤凰知道。不敢走远。”
“宋世派人好好跟着,小心伺候。”赫连叡吩咐宋世道。
此时正值春日阳光暖昧,怡景阁的殿后遍植佳木。名贵的白松、红松,一样样,一片片,郁郁葱葱,清秀挺拔,万年长青。阳光洒落在繁茂的枝叶上,斑斑驳驳碎了一地。似乎是为了迎合后宫近日的喜气,今年的牡丹花开得特别早,这几日细雨霏霏,空气里弥漫着花草气息的潮湿气息,大捧大捧的牡丹花沾雨欲湿,金灿灿的花开得繁复错落,每一朵皆如玉盘大小,姿态巍峨,凝露含香。
慕容初闲步幽缓的走着,头上茂盛的树枝将阳光遮住,春风徐徐拂过,冉冉在衣,宽大的蝶袖被风带起飘飘有流雪回风之态。
河瞳坐在六角翘起的亭子里遥遥招手。慕容初邃徐徐过去,安坐下来。河瞳捻起一块燕窝云豆糕递给慕容初,嘻嘻笑道:“宫里的云豆糕做得很好,凤凰哥哥要不要尝一块?”
慕容初含笑接过,小小咬了一口,果觉满口香甜,燕窝细腻柔滑入口即化味道复有层次,赞道:“果然不错。小侯爷好口福。”
河瞳细细吃完一块燕窝云豆糕,笑向慕容初道:“瞳儿什么也不会,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唯一的爱好就是吃了。”许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太急。他低垂着,手上沾着银糖粉也浑然不觉,只愣愣出神,似在感慨似在无奈道:“姐姐一心想要瞳儿在朝中谋取个一官半职,不至于整日无事的混日子。而爹爹却希望瞳儿可以进宫扶助姐姐,让姐姐尽快梦熊有兆诞下姐夫的嫡子,坐稳中宫的位子。姐夫虽然对瞳儿宠爱有加,但我知道都是因为那个人。我不想顺爹爹的意思进宫,也不想入朝为官。这些年在宫中的所见所闻已经让我不寒而栗。我是真的不想走进这个永远见不得光的地方……”河瞳眼波盈盈,头上的青玉累丝金钗泛起清冷的光泽,他的神色无奈中暗含悲凉,“颐华才出生三天啊,就有人对她下毒手!后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慕容初不禁失神,有无数的念头在心中纷乱缠绕,似是震惊,是苦涩,是无奈,是感慨,慕容初也无从分辨。
坐在眼前的是万人宠爱的凌源侯,他天真无邪,可爱动人,每天都似无忧无虑一般嘻嘻哈哈。记得刚进宫的时候连慕容初都有些羡慕他。今日一见,原来所谓的无忧也有自己的烦恼,所谓的天真也只是黑暗深宫中一件骗人的外衣。他也有自己的无奈和哀伤。
慕容初微一转念,心下疑惑:瞳儿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赫连叡对他的宠爱全是因为那个人?
正想开口询问,远远闻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慕容初微微皱眉,转身看见赫连浔犹如出山的猴子一般,在假山上,树丛里上蹿下跳。宋世满头大汗跟在身后,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哀求道:“小……小皇子……你就可怜可怜老奴吧!下来歇歇……你要是受了伤,陛下一定大发雷霆啊。小皇子,快下吧!”
谁知赫连浔站在假山上朝他做一个鬼脸,一个转身往假山边一棵更高的树上爬去。几日春雨连绵,树上假山上长满了青苔。成片成片的青苔,牢牢掌控这片幽暗的绿。赫连浔踮着脚去抓树枝。
只闻的一声惊呼,传来赫连浔的哭声。慕容初和河瞳俱是惶恐,急忙赶了过去。
只见绿荫荫的鹅卵石甬道上,赫连浔伏在地上,旁边伏着一个宫装女子用自己的身躯抱住了他。动静之大,怡景阁内的人纷纷赶了出来。
明妃见状急得脸色刷白,一个箭步跑了过去,将赫连浔抱在手中,手忙脚乱检查浔儿可有受伤。明妃眼见儿子险些跌坏,顿时气急败坏,也不顾宋世的身份,一脸怒容斥责道:“陛下让你看着皇儿,你是怎么办事的?真是没用的奴才!”宋世自知理亏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谢罪。
明妃冷着张脸不予理睬。慕容初上前,小心扶起地上的子青。见子青唇色发白,左脚掩在裙间,姿势古怪,左脚腕上有殷殷血迹透出,便知她受了伤。子青起身太急,重心不稳,接连往后退了几步,“咣当”一声响,踢到了树丛旁的一个小木水桶,水桶打翻,里面的陶瓷瓦罐撒了一地,亦倾了子青半裙子的水。慕容初皱眉道:“你没事吧?你怎么来了?子衿呢?”
子青摇摇头,忍痛笑道:“奴婢没事。姐姐担心起风了梓童会冷,所以命奴婢拿了见披风来。”子青从身后拿出一件靛青色的雪绒缎披风递给慕容初,满怀欣慰浅浅盈盈,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深陷下去越发衬得她俏皮机灵,“还好没弄脏。梓童快穿上吧。”
慕容初接过,转身吩咐秋水道:“可否麻烦姑姑带凤凰的侍婢下去换身衣服,处理一下伤口?”
秋水曲身答应,领着子青一瘸一拐的下去。
泽王意味深长地瞧着慕容初,默然一笑:“梓童的侍婢真是好身手。浔儿从这样高的地方掉下来,竟被她安然无恙的接住了。本王真是佩服之至。”
慕容初神色略变了变,旋即淡淡如常,含着一丝温婉的笑意道:“凤凰身边的侍婢粗苯只知服侍,哪里会有什么好身手?王爷取笑了。方才恐怕是情况危急一时的反射罢了。”
赫连叡安然一笑,从慕容初手中接过披风为他系上。眼角眉梢满是浓浓的爱意,这样的直白的神色,让在场所有的人震惊。他盈盈浅笑:“到底是耳濡目染。凤凰品性善良才会调教出如此机敏聪慧的侍婢来。”赫连叡吩咐宋世道:“将朕的水晶蟠螭扣赏给那丫头。”
慕容初曲身行礼道:“凤凰替子青多谢陛下赏赐。”抬头便看见头顶参天的漆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茂盛的树枝交错繁复,阳光灿烂处俨然有几枝折了的树干垂挂在半空中将落未落。树干断口处漆汁早已垂垂凝结成锥状,那锥似乎穿透慕容初的视线让一切都变得了然起来。
赫连叡见慕容初神色古怪,便顺着他的视线瞧去。赫连叡是何等人物,看见这样的情景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他垂视下来,只见那漆锥的正下正是方在子青踢翻的木桶和零零散散散落的器皿,水渍顺着地势蔓延开来微微沾湿众人的制作精巧的鞋。
赫连叡唤过织锦,指着从水桶里散落出来的陶瓷瓦罐道:“这些东西平日里都是用来干什么的?为什么会摆着在这里?”
第二十六章:聪明反被聪明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