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叡闻言眉心蹙起,眼中的冷意渐渐凝聚的浓重,松开环住慕容初的手,侧转过身,叹息道:“朕也是不忍心这样重罚于她。想当初她刚进宫时,是那样的单纯明媚,小家碧玉,楚楚可爱。谁知她近来竟成了这个样子,整日疑神疑鬼将整个后宫的人都当做居心叵测之辈,叫朕怎么能放心再将帝姬交托给她?”
慕容初微微一愣,后宫自来如此,这也并非宋妃过于疑神疑鬼。只是赫连叡自小教养于宫外,由名动一时先帝的最爱扶疏公子养育成人,扶疏公子一代风流人物,自然只会教授赫连叡帝王之道,何为天下至尊的气魄。对于后宫中的阴暗狠绝他又能知晓几分?成为帝王之后,宫中诸人又怎么敢将自己不为人知的阴暗面过多展现在他面前?今天这样骤然出现的意外,恐怕赫连叡也是不能接受的吧!
慕容初心生怜意,悠然从背后抱住赫连叡,轻轻将自己的头靠在赫连叡的背上,语气宁静而舒缓,“陛下不用伤感。等过些日子宋妃娘娘回过神来便会好了。天下万物,有什么不是每天在变,更何况人心呢?”有微风倏然吹过,春天的幕后依旧有些凉意,带着花叶生命蓬勃的气息,樱花瓣像粉色的雪花一样漫天飞舞,它们时而急促,时而悠闲,打旋着下落。回归生命的尽头。不经意间,地上已铺了一层浅浅的绒毯。绿草茵茵,衬得这个粉色的世界犹如仙境。
赫连叡身子一僵,他回转过身,宛如初尝情欲的少年一般冲动,紧紧抱慕容初入怀,他拥得那样紧,胸前的蟠龙扣磕得慕容初微微作痛。赫连叡的眸中尽是清亮的欢喜,“凤凰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朕!每次朕和你在一起总是满心喜悦兴奋得了不得。可是你每次都是含着温婉的笑意进退有度,让朕觉得你我之间总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有时候朕会恍惚觉得你根本不在乎朕对你的宠爱,甚至厌恶朕对你的宠爱。你知道,今天你这样的拥抱对朕而言意义有多重大吗?朕甚至愿意拿泽国的半壁江山来换!”
慕容初温柔伏在赫连叡胸前,将满腔震惊动容化作无比柔顺:“陛下有这样的心思,凤凰就心满意足了。”
赫连叡朗笑的声音里有无尽欢足与满足,眼角眉梢全是笑意,连语气都是飞扬的:“世间万物斗转星移,唯此情不便!”
暮色降临,橙色的光晕渐渐遮染了天际,站在蓬莱仙境上可以鸟瞰整个泽宫。泽宫宽广连绵,层楼高耸,琼楼玉宇。宫瓦琉璃在晚霞之下流淌着一片耀目流光。阿房宫坐落在泽宫的至南之地,迢迢复道迂回,玉栏绕砌,面面琳宫合抱,极是不俗。
慕容初轻轻推一推赫连叡,含笑灿然道:“陛下既将帝姬交给凤凰教养,凤凰实不敢再推脱。只是乾元殿凤凰实在是不便再居住下去。乾元殿是天子寝宫,一向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在那里过夜。这几日凤凰因着身体不适,陛下怜惜体恤才叫住了几日。可是后宫规矩不可违,现下凤凰还要照顾帝姬,帝姬年幼万一哭闹起来吵扰了陛下,岂不是凤凰之过?陛下还是让凤凰回阿房宫的好。”
赫连叡温柔理顺慕容初被风吹散的发丝,笑意盈盈道:“朕随你,只要你高兴就好。只是阿房宫太偏远,朕每日去多费些时候便是了。”
慕容初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脸颊有清丽透明的光泽,盈盈浅笑嘟着嘴娇嗔道:“陛下既嫌阿房宫偏远,大可以不必来啊。后宫之中,明媚妖娆一般的香草美人多得数不胜数,陛下若是愿意,恐怕每日一个都未必见得完,又何必在乎凤凰呢?”
赫连叡嘻嘻笑着,一把抱慕容初入怀,重重在他颊边嗟了一口,轻轻刮一下他的鼻子,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坏笑:“小妖精,好端端又吃谁的醋?”
慕容初不答只含着柔媚的笑意,安静伏在赫连叡胸前。和风习习,樱花曼舞滑落在肩头,细细温香熏人欲醉。慕容初只觉得天地好静,万物似乎都停止了呼吸,天地间只剩他和赫连叡相拥而立。
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第二十九章:不见又思量
一袭春风从窗棂的缝隙里穿梭进来,扣动低垂的帘幕,携着草木的气息扑进灯火通明的栖凤殿。
子衿缓步过去关好窗梯放下暖帘,温婉一笑,对慕容初说道:“到底还是阿房宫舒服些。乾元殿虽然华丽非常,但是奴婢们行动便有人盯着,真是尴尬得紧。”
慕容初喝了几口参汤,气色微微泛红,他轻吁一口气,叹道:“被窥视的时候又何止在乾元殿呢?现下赫连叡那样宠我,甚至将自己的皇长女交由我教养。各宫哪个不眼红?哪个不嫉妒?哪一个不是等着再抓我们的把柄?尤其是泽王,老奸巨猾,眼神犀利。今天子青只不过是在皇长子落地前抱住了他,竟被泽王看出她是有功夫的。要不是被我搪塞过去,恐怕还要多加刁难。所以咱们以后行事要比从前更加小心,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慕容初低头喝一口参汤,抬头道:“子青怎么样了?她的伤没事严重吗?太医可曾来看过?”
子衿笑道:“子青那丫头从小胡打海摔惯了,又是有功夫底子的,那点小伤休息几天就好了。太医也给看过,开了药方。现在吃了药正睡着呢。”
慕容初点一点头,似是想起什么,问道:“现在照顾颐华帝姬的乳母是谁?是你去内务府挑得吗?”
子衿闲闲转过竹纹落地榻,一壁轻轻巧巧为慕容初垂肩,一壁缓缓笑道:“奴婢哪里敢去内务府挑人呢?内务府一向与各宫关系混杂,咱们在内务府又没关系,帝姬的乳娘是极要紧的人,以后要贴身照顾帝姬。内务府要是作弄我们,弄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万一将来小帝姬有个什么,王爷可是难辞其咎的。所以奴婢私自做主,将怡景阁原来照顾小帝姬的顺娘和晚娘拨了过来。一来她们是宋妃精心挑选的,应该能力不差,二来她们顾忌对旧主的主仆之情,也会尽心竭力照顾帝姬,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帝姬的事情来。”
慕容初满意的点一点头,莞尔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倒是你先行了。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让下面的人都小心些,平日里也盯紧着些。不要出了什么纰漏就好。万一小帝姬有个什么,不仅仅整个阿房宫会受罪,恐怕容国也会有危险。”
子衿心领神会,颔首郑重道:“奴婢已经让松竹,梅斋看着了。奴婢和子青也会多留心的。王爷就安心吧。这些日子奴婢瞧着王爷在乾元殿也受累了。奴婢早些伺候王爷歇下吧。”
风吹过千叶修竹沙沙作响,好似有无数的雨点下落。慕容初转首瞧去,窗外却是漫天星光,银河千里。慕容初微微垂头思索,光影在巨大的袖宝相花纹样的屏风前勾勒出他脖颈到锁骨纤瘦柔媚的弧度,那样静谧的姿态,仿佛他是从声色光影中走出的水墨美人,单薄而柔软。他静静道:“今晚他召幸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