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铎道:“也不用,只要规律饮食就没事。”他说着又冲了一道,倒入黄文轩的杯中,慢慢推了过去,“这个茶不耐泡,再喝就有白水味了。”他挑了一个素白的花神杯,抬起手利落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放下公杯,举起花神杯,虚虚地朝黄文轩举了一下。
黄文轩眼睛不错地看着他把白瓷杯里的淡黄色茶汤喝下,带着几分讶然几分关心问道:“你刚不是说不能喝吗?”
“尾水,没关系的。”他放下杯子,起身道:“我去给你拿睡衣,你洗洗早点睡吧。”
颜铎拿出了两套秋冬季节的睡衣,长袖长裤,顺手拉了条被子扔床上,一人一条被子,热不怕,空调可以打低点,反正人设不能崩,他现在只有这一条人生信念了。把人打发进浴室,他神思不属地收拾起茶几上的杯杯盏盏拿去清洗。
颜铎这一天睡得有一点多,所以四五点钟的时候,已经进入了浅睡眠状态,开始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一开始是梦魇,想醒醒不了,后面他在梦里又是掐自己手指头,又是摇头,多方努力之下,终于把自己弄醒了,他坐起身,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从脚底冷到头顶。
黄文轩很警醒的坐起身来,伸手搭上颜铎的肩膀,“怎么了?”
“做噩梦了。”颜铎定了定神,平静地说道。因为刚醒,他还有点心悸,声音含糊不清,透着几分虚弱的稚气。
黄文轩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灯,灯光下颜铎脸色一片惨白,额上冷汗涔涔,他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又关切道:“要不要喝点水?”
颜铎摇了摇头,他擦完脸上的冷汗,低头发了会呆,然后抬起头望向黄文轩,“我本来说过要给你看一样东西,还记得吗?”
黄文轩疑惑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段虐杀我爸的视频。”
颜铎的声音很平静,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深沉又寂静。黄文轩却惊得半晌说不出话,他仿佛透过他平静的外表,看出了他眼中的痛苦与彷徨,他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爸是缉毒警察,打掉了他们多年经营的犯罪网络,但是最后行动的时候,毒贩子没有清剿干净,后来就遭到了漏网之鱼的报复。”
“凶手抓到了吗?”
颜铎摇摇头,“至今在逃。”
黄文轩蓦地想起了暗藏手机号码的那句谜底,“别人知道吗?我是说,阿姨,爷爷,姑姑他们。”
“当时那段视频只有我一个人看过,后来我跟肖远说过这件事,不过视频太血腥了,我没给他看。”
“那个时候你多大?”黄文轩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道。
“我记得那是初二下学期,快要放假的时候,我十二、三岁吧。”
黄文轩简直心疼的无以复加,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握住了颜铎的手,“跟我去看心理医生吧,你不能再被这个噩梦折磨了。”
颜铎勉强拼凑出个笑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的硬茧,有些沮丧地说道:“上大学后我去看过,大概事情过去太久了,没什么用。”
“你当时该告诉家人的,这种事情,不该你一个人承担。如果我们那时候认识就好了,我可以......”黄文轩忽然有些激愤,可是说着说着他又停了下来,想起颜铎比他大七岁,自己那个时候不过才五六岁,已经被带出国了,他有些泄气地低下了头,被一种无力感充斥着。
颜铎淡淡一笑,“就算你那时候跟我一般大,我们认识,我也不会对你说的。我的x_ing格就是这样,尤其是小时候,很多孩子都喜欢问为什么,有很多问题,整天缠着大人说东说西,我却相反,我的问题都是自己琢磨,藏在心里。记得那时候有个冷酸灵牙膏的广告,广告词是冷热酸甜想吃就吃,我一直好奇牙膏也可以吃吗?还有一次去郊游,看见公路旁边的墙上刷着标语,鼓励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我虽然识字,但那时候还太小,不懂夫妇的意思,以为是两个女人,在心里想了很久,难道是要一人生一半吗?”
黄文轩被他逗得笑了,又心疼地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嗯。”颜铎在他手上拍着,带着安抚的意思,不想他太担心,十八年来他虽然习惯了梦中血淋淋的画面,午夜惊醒,有时抽几根烟枯坐到天亮,有时看会书继续睡,但是第一次对人诉说,他发现原来没有难以启齿,内心竟可以如此平静。他有些茫然地体会着心中的平静,眼睛失焦的室内环顾了一下,推开了被子,“现在几点了?”
黄文轩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快五点了,还早,睡吧。”把他推开的被子重新拉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满脑子s_aocao作的假正经颜总默默地看着潜水的你?(????)?
第31章 第 31 章
两人关了灯又重新躺下,却都不太有睡意。
“想知道我为什么转会到国内吗?”黄文轩在被底轻轻握住颜铎的手,不等他回答又径自低语道:“我回来是想找我的亲生父母,就算是他们都不在了,至少让我知道他们曾经是什么样的人,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遗弃了我。”
很多人对寻根朔源都有一种执念,颜铎很理解这种心理,“有去找过吗?”
“去过当年的那个福利院,没有什么收获,我想忙过这段时间,等世界杯间歇期的时候再回去看看。”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吧。”
“好。”
“我妈晚上的电话你也听到了,我继父病了,她想要我回洛城。”
“你老家是洛城的?”黄文轩有些意外。
“是啊,怎么了,你知道那个地方?”颜铎道。
“我小时候待过得那个福利院是洛城辖下的一个小镇,我就是在那里被领养带的。”
颜铎静了静,忽然笑着用方言说道:“原来我们还是老乡啊。”
黄文轩不懂,只是觉得发音很有意思,好笑道:“你说得什么?”
颜铎解释道:“洛城的方言,意思是我们是老乡。”
黄文轩也笑了起来,“你们是不是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方言?杨初,就晚上那个队医,用方言叽里呱啦跟人讲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周旭他们也有各自的方言,还经常互相拿别人方言里的话开玩笑。”
颜铎想了想,问道:“杨初是本地人吧?”
黄文轩点头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听她口音有点像,其实本地方言我也听不懂,尽管我都在这里待十几年了,没办法,天生没有语言天赋。”
黄文轩又把话题拉回去,“你刚才说阿姨想让你回洛城。”
颜铎轻轻点了下头,“对啊,其实我对洛城的感情很复杂,最幸福最痛苦的时光都在那里,十六岁考上大学后我就很少回去了。”
“那阿姨知道吗?”
颜铎努力想了想,“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吧。我想如果她不是实在没办法,应该不会叫我回去的。”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再说现在有了你,我更不想离开桐城了。”
黄文轩心里也有点舍不得,却还是安慰他道:“你可以过来看我,我也可以过去看你的。”
颜铎翻了个身,躺平了,“等我们感情再稳定点吧,学校那边也要提前递交辞职申请。”
黄文轩默默点了下头,话语在心头徘徊来回,到底没有问出期限是多久。
两人偎在一起,鼻息可闻,沉默了一会,颜铎忽然笑了,轻声说道:“安得促席,说彼平生①,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声音异常轻软温柔。
黄文轩沉默了片刻,有些紧张的低声踌躇道:“其实我一直挺担心的。”
“担心什么?”颜铎侧过身子,借着窗帘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注视着他。
“文化差异,就好比你刚才说那八个字,我就不懂是什么意思。我怕时间久了,你会觉得跟我没有办法沟通。”
颜铎有些好笑地打趣他道:“同学,你想多了,我是物理老师,那种文绉绉的东西你让我偶尔说一句还成,多的我还真不会,你太看得起我了。”
“你真的不介意吗?”黄文轩底气仍然不足,“有时候那种会心一笑的默契挺重要的。”
颜铎诚恳地说道:“当然是真的。”他转过身,支起胳膊,“你还睡吗?如果现在起来的话,我不光能送你去上班,还来得及陪你吃顿早饭,早高峰前还能赶回来给学生上课。”
送上班、吃早餐对黄文轩来说自然比黑灯瞎火地躺在一张什么都不能干的床上有吸引力,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两人麻利地起床洗漱,三十分钟后已迎着东边天际的鱼肚白开上了外环线。
对于黄文轩能够按时出现在俱乐部训练,杨初表示很震惊,忍不住跟上来八卦,“够早的啊。”
黄文轩一边走一边活动着手脚,“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我以为你今天该起不来床呢,小伙子,看不出来哈。”
“……大清早的,你能不能琢磨点别的?”黄文轩很无语。
杨初刚要回嘴,就听见俱乐部一个工作人员站在走廊尽头说道:“文轩,经理找你有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