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颜铎都在公司,高多多就识趣地回家去住了,他原来一楼的房间就空了下来,颜铎进去查看了一下,高多多还算靠谱,被子虽然没叠,但房间卫生保持得还不错,算得上整洁。颜铎从柜子里拿了一套新的寝具换上,把换下来的抱去塞进洗衣机,放好洗衣液出来,林晨已经煮好了馄饨,这孩子很会就地取材,还用冰箱里仅存的一把小青菜放两个皮蛋炒了盘鲜香可口的皮蛋烧青菜。
颜铎分了半碗饺子给林晨,林晨推辞,颜铎说:“我胃不好,这么晚了不敢吃太多,不然躺下该难受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要加餐的,吃吧。”
林晨这才接过碗筷。
颜铎边吃边说,“房间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等下吃完了洗洗早点睡。”
林晨点点头,低头扒了几个饺子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颜老师,我跟糖糖……”
颜铎道:“你们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一点,其实你们也不小了,很多道理都懂,我们家长老师说得再多也没用,还是要靠你们自己。”
林晨不再吭声。
颜铎想了想,决定还是点拨他一下,有没有用另说,至少该作的都做了才能问心无愧,“我的事情不知道糖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看见林晨轻轻点了下头,就继续说道:“就我吧,三十岁了,谈个恋爱还那么费劲。前几天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因为我伤害到他,影响到他的职业生涯,我是没办法原谅自己的。如果离开他能保护他的话,我就离开他,与其心怀愧疚地陪着他,不如带着爱离开。
他吃掉最后一个饺子,端起碗喝了口汤,“现在吧,事情平息了下来,可他家那边又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回去几天了,人都联系不上,刚才去接你们之前我特别烦,可烦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干等着。其实世上的事,除了人祸,还有天灾,世事难料,都说不好的。只有我们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在意外来临的时候抗风险能力强一些,才不会看着心爱的人感到无能为力,觉得自己没用。”
林晨听完后好像陷入了沉思,颜铎伸手拿过他面前的空碗,林晨回过神,“我去洗吧。”
颜铎笑笑,“国际惯例,做饭的不洗碗,好了,赶紧去洗洗睡吧。”
林晨应了一声,目送颜铎进了厨房,这才走去门口拖了行礼走进旁边的卧室。
颜铎洗了碗,想起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雷阵雨,又检查了一下一楼的门窗是否关好,然后才上楼去洗澡,等把自己收拾好躺下,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忍不住又摸出了手机,黄文轩仍然没有任何消息进来。
次日一早颜铎收到老唐的电话,老唐电话里说没有订到当日的航班,而洛城那边最近一直有雷雨天气,航班大面积延误,他不知道这一两天能不能赶过去,拜托颜铎再收留糖糖几天,颜铎说没关系,他反复的道了几次谢才结束通话。
这一天雨很大,司机过来接颜铎的路上跟其他车辆发生的剐蹭,耽误了一点时间,这已经是黄文轩离开的第七天了,其实颜铎的心态已经有点崩了,落地窗外大雨如洗,冲刷在玻璃上,连院子里的树都模糊了,等了十几分钟,司机仍然没有赶过来,他忽然不想去上班了,打电话说自己有别的安排,让他处理完事故直接回公司,不用过来了。
雨一直在下,颜铎转身回到客厅,见糖糖在看本地的早间新闻,新闻里正在播放昨晚大雨某处山体滑坡之类的消息,不过所幸事发地点的群众提早转移,只有财产损失,没有人员伤亡。
颜铎看了一圈,没看见林晨,问糖糖,“林晨呢?”
“去买早餐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林晨特别勤快地一早出门去买早餐,还冒雨找到了附近的菜市场,买了鼓鼓的两大袋食材回来。
林晨出门的时候虽然带了雨伞,可是买了一堆东西,从出租车上下来就没法撑伞,衣服都被淋s-hi了,贴在身上,他把买回来的米线放在餐桌上,“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给你们带的,听糖糖说你胃不好,我就没给你放辣椒。”他先把菜提去厨房才回房间里换衣服。
颜铎吃完收拾垃圾的时候,看见林晨已经在厨房里架起了砂锅,“做什么?”
林晨回过头微笑说:“我看家里有干竹笋,买了一只老鸭,煲点汤咱们中午喝。”他又指了指旁边的果盘,“这里有葡萄,已经洗过了。”
这孩子有点勤快过了头,颜铎真想把高多多抓过来观摩学习一下,不过以高多多的觉悟,恐怕不知道羞愧两个字为何物。他过去端了果盘去客厅,糖糖在玩手机游戏,颜铎把果盘递给糖糖,把电视调到了体育频道,在播世界女排联赛的录像,颜铎兴致缺缺地看着,不时掏出手机看一眼,消息挺多的,可发信人都不是黄文轩。
糖糖忽然在旁边轻声说:“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颜铎勉强笑了一下:“但愿吧。”
糖糖吃了几颗葡萄,忽然说:“颜老师,你还没带我参观过你家呢。”
她大概是看出自己坐立难安,想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颜铎起身说:“那走吧。”
书房、客厅,厨房,保姆室还有爷爷的房间都在一楼,二楼除了颜铎和他父母曾经住过的房间,还有一个小的客厅,一间储物室。三楼都是客房,糖糖站在走廊的尽头,指着对面问道:“那间屋子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训练室。
“你等一下。”颜铎转身下楼取了钥匙,由于多年没有开过,钥匙c-h-a/进锁孔里,拧了好久才把门打开。
颜铎推开门,脚步便缓了下来,“这是我以前练s_h_è 箭的地方,进来看看吧。”
训练室很空旷,随着大门打开,一股腐闷的气息也扑面而来。
天光透过窗玻璃洒在木地板上,r_ou_眼可见有微尘在空气中浮动。与别的房间不同,地板上落了层厚厚的灰尘,简单的几样桌椅也蒙了沉,一侧放着靶子、箭具。
糖糖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走进去,“看着像是很久没人来过了。”她伸手摸了摸靶子上的孔,指尖沾染上厚厚的灰。
“是啊,很多年没练过了。”颜铎声音很轻,神色有些恍惚,走过去摸了摸那些可移动的靶子,最后拿起了小时候常用的那把弓,轻轻一拉,弦就断了,看来真的是太久了。
他把自己曾经的梦想封在这里,整整十八年。十八年里,他几乎无法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没有人可以倾诉,也没有人可与之分担。一开始,整夜整夜的噩梦更是一点点把他拉入更黑暗的深渊,他只能孤军奋战,不使自己彻底沉沦。
长大了再说梦想有点可笑,所以他不太喜欢把这里展示给别人。
糖糖敏感地察觉了什么,“颜老师你没带他来这里看看吗?”
对小孩子提起来,颜铎反而觉得坦然一些,“没。”一边是爱一边是梦想,都是他最珍视的东西,可是梦想蒙了尘,反而无法展示给最爱的人看。
糖糖静静站了一会,忽然又说:“颜老师,我说如果,如果让你在爱情和梦想之间取舍的话,你会选择哪一个?”
颜铎转过脸看着她,大概她现在就在这个路口徘徊吧,颜铎不想说任何影响她判断的话,淡淡一笑,“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也不知道。都参观完了,走吧。”
糖糖:“好。”
中午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不过三人没出门,在家吃的午饭。林晨的厨艺很好,汤煲得好,米饭跟菜也烧得很香,颜铎吃得有点撑,午饭后洗了碗,又在客厅活动了一会才上楼去睡午觉。
糖糖一觉醒来,日已西斜,她拥着被子发了会呆,到卫生间把头发束成马尾,又洗了脸,才下楼去。
由于房间的隔音效果极好,糖糖是出了卧房,才听见整栋房子里洋溢着轻柔的钢琴声。
林晨正坐在客厅的钢琴前弹奏秋日私语。
他穿着白色T恤,米色休闲裤,在空荡荡的大厅中,衬着落地窗外光秃秃的蓝楹与凤凰木,背影显得几分寥落。
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落在室内,在他脸上,发上,脖颈上镀下一层淡黄光晕,而他另一侧的脸颊头发与脖颈则隐藏在暗影里。他修长的手指指法娴熟的落在黑白键上,眼眸轻垂,脸上是淡淡的哀伤。
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画面在此时定格。
糖糖站在楼梯口,好久后才回过神,她努力保持镇定,看清楚客厅里只有林晨一人,正欲转身上楼,音乐声却戛然而止,林晨转过身朝她的方向望过来,“糖糖。”声音如琴声一般轻柔。
纵使隔着很远的距离,他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了,糖糖还能感受到他眼中深深的情意与沉沉的哀伤。
“颜老师呢?”糖糖躲无可躲,扶着楼梯的手,指节已有些发白了。
“还在午睡吧。”林晨已缓缓走了过来。
糖糖点了下头,迟疑着打算再次离开,林晨已快步走到了楼梯旁边,“糖糖,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糖糖挪不开脚步,眼前的林晨是如此的哀伤,自从知道他们的关系后,她见过气愤的林晨,暴躁的林晨,不甘的林晨,甚至消极的、堕落的,可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的哀伤,哀伤的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崩塌了,似乎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
糖糖不敢直视他,望向远处钢琴的方向,良久后,轻声说,“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吗?”
林晨站在她面前,注视着她,满怀希望,又不那么自信的说,“有,我们不该这样结束。”
糖糖转过脸来,目光几分质疑,看着林晨,“那我们要怎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