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与海伦娜在乐队演奏的悠扬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中踏着优雅的舞步,然而他的目光却总是时不时抛向一旁。海伦娜发觉他的异常,打趣道:“看上了哪位美丽的小姐?”
威尔收回看向亚历克斯的目光,连声解释道:“没有,只不过是看见了个熟人,却想不起是谁,所以多看了几眼。”然而语毕,他就不小心踩到了海伦娜的脸,错乱的舞步伴随着慌乱的心,使他的脸一下子因为羞愧变得潮红。
“男人总是这样爱说谎话。”海伦娜说。
而那边人群中的亚历克斯却丝毫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全程紧紧盯住威尔,就连被邀请跳舞时也不例外。实话说,被监视的滋味并不好受,但由于这条视线的主人是一位漂亮的男孩,威尔也就妥协了。
那天离开时,菲利普站在门口热情地与他们道别;而亚历克斯则扒住大门,半个身子藏在门内,看着威尔说:“也许下次我们可以继续讨论旅游的事。”
回家的路上,威尔闭上眼睛,脑中全是那双迷人的蓝眼睛。
“到底是哪位淑女,让你这么沉迷?”海伦娜的表情明显带着不悦。她用质问的语气问道。
“不是。”威尔笑着亲吻了她,“只是因为这场聚会过于华丽,我感觉我仿佛做梦进到了童话世界。”
第3章 Chapter 2
从那之后,菲利普常常叫上威尔和海伦娜一同游玩。他们在劳伦斯家的乡下别墅里聊天,喝茶,在宁静的山间小径散步,在柔软的Cao坪野餐……当然,亚历克斯每次都在。他仍然喜欢缠着威尔听他讲世界各地的风俗与景色,同时用一种充满崇敬的眼神看他,像是在看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
这一切当然逃不过海伦娜的眼睛。女人的直觉一向都很准。她看出来,那个男孩看威尔的眼神里充满了尊敬,崇拜,还有——热烈的爱。
那是看情人的眼神。
在有了这个发现以后,海伦娜不得不对这个孩子多加关注。
有一天,大家坐在客厅里喝咖啡。威尔正在看报纸,当他看到一个标题时,他开口道:“奥斯卡.王尔德被昆斯贝里侯爵告上了法庭,被判处两年监、禁。”
“他做了什么?”海伦娜问道,“不久前我们还去剧院看过他编的戏剧,不是吗?”
“侯爵说王尔德j-i、j-ian他的儿子。”
听到“j-i、j-ian”二字,海伦娜的心情紧张起来。她看了一旁的亚历克斯一眼,生怕他会j-i、j-ian自己未来的丈夫似的。
“想不到上流社会还会发生这样的事。”菲利普往后一倒,瘫坐在沙发上,“要是我父亲知道了,他一定第一时间和道格拉斯家划清界限。他可是费尽心思想要获得爵位,跻身上流社会。”
威尔摇摇头:“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孩要和一个已经开始衰老的中年男人在一起。”
“因为爱,”亚历克斯接话道,“爱是不分年龄和x_ing别的。”
“你小子是不是柏拉图的书看多了。”菲利普像是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止不住大笑起来,“你才十四岁,说的话像个四十岁的老哲学家一样。”
“亚历克斯说的很对。”威尔说,“爱是人类内心最单纯的冲动。”
“我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诗人,把任何东西都说得像《圣经》一样。”菲利普无奈地摇摇头。
而亚历克斯听到威尔肯定了他,抿着嘴也掩藏不住笑意,嘴边的梨涡再次浮现,像是两个快乐的音符。
“说起来,威尔,你真的决定去美国?”菲利普突然想起来什么,开口问道。
“是的,我在那儿有业务,要去工作几年。”威尔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海伦娜,“等到三十岁就回来……结婚。”
海伦娜对“结婚”这个词很是满意,她转过头去,对着亚历克斯露出一个盛气凌人的笑。而对方只是低头看书,只有在听到最后时,右手小指猛地颤动了一下。
威尔离开伦敦的那一天,许多朋友前来送行。他将新地址分发给每一个人,让自己不至于与英国的社会完全脱离。上船之前,他亲吻了海伦娜,与大家挥手道别。巨轮缓缓驶离港口向西航行,接下来的日子里它会经由大西洋去到纽约,在长岛东端的蒙塔克灯塔的指引下踏上新大陆的土地。
纽约的生活充实又无趣。威尔有了一些新朋友。纽约的富人阶层里什么人都有,举止粗鲁的暴发户,蹲过监狱的杀人犯,言行古板的老庄园主……美国像是一个大熔炉,在这儿可以见到各种各样的人,而不像英国。难怪这么多人喜欢来美国发展,这儿真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新大陆,新开始!没有人会在意你的过去,大家一起向明天迈出脚步,每个人都自信难满。
俗话说,衣服是新的好,朋友是老的亲。威尔开始愈发想念自己在伦敦的朋友们。这种想念终于在他收到亚历克斯的来信时达到巅峰——他欣喜若狂地从佣人手中接过来信,不等回到书房就即刻拆开。亚历克斯会对他说什么?伦敦的坏天气?苛刻的父亲?还是菲利普和哪位小姐的绯闻?……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对生活的抱怨一扫而光。虽然令他失望的是,在这封短信里菲利克斯只是寒暄了几句,说了些自己最近的琐事。但这并没有浇灭他的热情,他拿起钢笔,蘸好墨水,在信纸上用最流畅而华美的词藻书写回复。在信中,他几乎写下了半年以来发生的一切:还算阔绰的生活,生意上一些难缠的客户,隔壁吵闹的邻居……他将自己内心深处的话算数倾吐出来——他甚至在与海伦娜的通信中都不曾说过这么多,好像这个14岁男孩才是自己真正的伴侣似的。
他愿意和年轻人交心,尤其是漂亮的年轻人。他们的心还没有被社会污染,像白雪一样纯洁。
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他就写完了一封流畅的长信。他拿出一张信封,在上面写下“亚历山大.劳伦斯收”,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嫌开头的“A”写得不好,于是将这张信封揉皱扔到一边,重新写了一次。最后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塞进信封里,生怕损坏一丁点儿。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的,威尔隔几天就问佣人:“有我的信吗?从伦敦寄来的。”然而他常常得到否定的回答。有一回女佣索菲亚拿着一封信,将它高高举起,边跑边大声喊:“柯林斯先生,有你的信!从伦敦来!”
威尔迫不及待地从她手中接过,拆开以后却发现落款是另一位在伦敦的朋友。他像一个泄气的热气球,一瞬间失去了生气。他将这封毫无营养的信匆匆浏览了一遍,敷衍地回复了几句就作罢。
海伦娜也会寄信过来,内容大都是亲朋好友们的近况。说实话,威尔对这些女人们在意的事并不感兴趣。
苦苦等待了大半个月,他终于再一次收到了亚历克斯的来信。这一次,他的文章变长了一些,说了许多他对威尔的同情与支持。他还提到自己上周去了威尼斯旅游,那儿到处都是河与桥,整座城市都像建在水上似的。
威尔与亚历克斯的通信越来越频繁,就连女佣索菲亚也忍不住好奇起来:“这位劳伦斯先生是您的朋友吗?”
“哦,是的,”威尔笑着回答,“他是我在伦敦最好的朋友之一。”
第4章 Chapter 3
两人的信越写越长,从干涩的寒暄到身边的琐事,再到心灵的交流。从文字中,威尔终于对亚历克斯有了更深的了解:他是一个内心敏感脆弱的男孩,由于母亲的早逝而变得忧郁。他喜爱文学,喜爱旅行,总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如果他真是自己的弟弟该多好!作为他的兄弟,自己一定会用尽一切对他好,弥补他生命中母爱的空缺。威尔转头想了想自己的血亲弟弟——调皮的鲁道夫,他每天只会用各种方法让父母发怒。
1896年的复活节,威尔又收到了亚历克斯的来信。出于来信的频繁,他已经失去了当初第一次收到他回信时的激情。但他依然笑着从索菲亚手中接过信封,期待着这次亚历克斯会与他分享什么趣事。
威尔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地看起来。信上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威尔:
复活节快乐!我想纽约的复活节一定和伦敦的一样热闹。
最近一切都好,菲利普忙着和哈吉斯小姐约会,我在学校里没什么新鲜的事。不过,我的两个同学因为关系过于亲密被学校警告了。这很滑稽,不是吗?
不久前我见到了阿尔弗莱德勋爵,他看上去很憔悴,一点儿也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光彩照人。听说王尔德先生入狱以后,他就变得消沉起来。我想,他一定很爱他。
现在是凌晨2点,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甚至连轻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可以让我彻底清醒。因此只好起来给你写信。我必须承认我有心事,并且这件心事已经折磨了我好几天。
威尔,你对爱怎么看?爱有很多种,我爱我的妈妈,也爱基蒂(我上周买的小猫),当然,也爱你。
一个人对血缘亲属的爱是与生俱来的,对生命的爱是在良知的引导下形成的。上帝教会我们爱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我想,像你这样优秀的作家、商人,不可能不是好的。因此,我必须要说,我对你的爱与阿尔弗莱德勋爵对王尔德先生的爱是相同的。
希望你看到这里时,能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不要骂我是一个恶心的j-i、j-ian犯。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威尔。与你交谈时,我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快乐。你做了我一生中最想做的事,上帝知道我有多么崇拜你!我甚至嫉妒斯文顿小姐,当我看到她挽着你的手臂时,恨不得冲过去将她的手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