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夫人,男爵大人每天清晨都会去骑马。”管家回答说。
“的确是呢,连这样的日子都没有停下。”爱丽丝夫人不需要任何人领路,径直去了二楼温暖的小客厅,她吩咐道:“我要在这里住几天,让我的女仆把我的东西送去卧室,不要让毛手毛脚的家伙乱动我的东西。”
“遵从您的指示,夫人。”管家先生一直等到她消失后,才直起了弯着的腰。
希尔顿管家是那种绝对一板一眼的人,从一丝不乱的头发,到一尘不染的手套,再到毫无起伏的说话腔调,他就像从书上搬下来的管家模型,谦逊、低调、严肃、认真,你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到什么情绪,尤其是对待客人的情绪。
可是对待这位爱丽丝夫人时,你却能感受到希尔顿管家的那一丝丝不耐烦,看来这位夫人并不招人见待。
没过多久,男爵骑马回来了,他似乎去树林深处散步了,黑色天鹅绒披风上还沾着薄薄的一层水汽。
我替他脱下披风时,在他耳边轻轻禀报:“大人,爱丽丝夫人来访。”
男爵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他平静的点了点头,吩咐我说:“去书房,我还要处理一些公务。”
他竟是连见都不打算去见见自己的母亲,直接去了书房。
我发现男爵跟他母亲的长相竟是非常相似的,他们都高高瘦瘦,有一头浓密的茶色头发,拥有消瘦而苍白的面孔,都不怎么美丽。
而且他们的x_ing格也有些相似,都颇为严肃,颇为傲慢。
而他们的不同也是颇为明显的,男爵会吩咐我说,天气还很凉,让厨房给所有人都准备热汤。而爱丽莎夫人,她高昂着头颅,简直没有看到任何人。
第20章
如同所有贵族家的餐厅。
德尔曼庄园的餐厅也有一张长长的,足以容纳几十个人就餐的餐桌,餐桌铺有绣满波斯菊图案的白色桌布,桌子正中摆放有今天清晨采摘的白玫瑰,用剪刀剪去多余的叶子,然后c-h-a在镶有金边的青花瓷器中。
然而这样优雅美丽的餐桌前,却坐着两个沉默的人,他们彼此安静的用餐,几乎不发一语。
我想大约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爱丽丝夫人已经有好几次试图打破僵局了,可惜都没能成功,因为他的儿子简直要将沉默进行到底。
“今天的小羊排不错。”爱丽丝夫人又在尝试。
管家希尔顿急忙说:“这是用蜂蜜和今年新酿的红酒制作的蜜汁,厨师向夫人致敬,希望您喜欢。”
“当然,替我感谢他。”爱丽丝夫人看向奥斯卡男爵:“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奥斯卡男爵轻轻拨弄着刀叉,连话都不屑于说,只是点了点头。
爱丽丝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说:“这座城堡真是y-in冷,建筑格调也乏味,就像这餐厅,实在太男x_ing化,我都能感到门口吹来的冷风了。该装修一下,你说对不对,希尔顿?”
希尔顿管家尴尬的没有回话。
“冰冰冷冷,像一座坟墓,如果我不来,长年累月都没有一个客人,呵呵……”爱丽丝夫人的那声‘呵呵’透露着别样的意味。
奥斯卡男爵依然平静的用餐,简直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我是你的母亲,你见到了我,难道都不能正眼看我一下吗!”爱丽丝夫人忽然大声说,她的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不停的上下起伏。
空气中的尴尬简直让人不忍呼吸。
男爵停下双手,抬起眼睛,他褐色的眸子没什么神采,但目光却坚定而冷酷,就是这么一个眼神,爱丽丝夫人简直像被冻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微弱了不少。
“母亲说的对,这座房子的确太老旧了,也许什么时候可以修葺一下。”男爵毫不在意的说。
希尔顿管家弯腰说:“大人说的是。”
“至于客人……”男爵端起红酒,向爱丽丝夫人一敬,轻笑道:“呵呵……“
这一声‘呵呵’同样带有别样的意味,爱丽丝夫人的脸色都发青了。
男爵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说:“我还有公务,失陪了,母亲随意。”
男爵离开餐厅后,我急忙跟上男爵的脚步。
其实男爵有客人,而且男爵每天接待的客人真不少呢,大到政府官员和贵族领主,小到庄园佃户和商人。他似乎总有忙不完的工作,见不完的客人,如果你没有站在他的身边,那么你真的什么都不会知道。
每一个来见他的人,都不能忽视他那强大的存在感,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条理分明,甚有章法。他也很有自制力,来见他的人,无论是傲慢不屑还是讨好吹捧,都不见他有太大的情绪反应。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很厉害,因为我已经把这样的他惹怒过好几次了。
查理先生已经在小客厅等待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是一个棉花供应商,想要从男爵这里得到资金帮助,为此,他一个星期前就来拜访过了。
“尊敬的男爵大人,祝您中午愉快。”他夸张的脱帽敬礼。
“您好,查理先生。”男爵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说:“请坐。”
查理先生小心翼翼的坐在男爵对面,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过我给他泡的红茶。
“男爵大人,之前我说的事情您……您看……”
“我尊敬您的想法和勇气,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您的提议。”男爵说。
查理立刻就表现的十分失望,他望着男爵说:“可以请您告诉我为什么吗?我提出的条件不够好吗?”
“正相反,您提出的条件太好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有如此优越的条件。”男爵双手交叉起来说。
查理嘲讽似的开口道:“原来男爵大人也会害怕风险,可我听闻大人您一向具有眼光,追逐最高利益时从不胆怯后退。”
男爵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从塞尔维亚起航,由非洲的巴瑟斯特直接到达罗安达海港,再绕过好望角,前往塔马达夫,不绕行印度,直接前往东南亚的阿镇,这是你告诉我的航海路线图?”
查理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是的,大人,利物浦海港新建造的帆船,听说在没有风的时候也可以自动前行,这就可以直接越过几内亚湾和印度洋,这将大大缩短我们的航运时间,您是位敢冒险家啊,难道看不到其中的利益和前景吗?”
“查理先生,我赞同您的看法,这其中的前景的确让人心动,但我也不得不说您的想法太过理想化,反而缺乏实际,只凭一些海员的夸口就确信无疑了。”
“他们都是常年来往于欧洲和亚洲的船员和水手,他们说的不会有错,而且我也亲自验证了,时间上绝对能保证。”查理激动的说。
男爵摇摇头:“那是因为他们出海的时候正是一月,非洲西面的洋流带领船只顺风而上,而等他们到达欧洲的时候,又正好赶上东南季风,所以他们的船才能这么快到达。可是这样巧合的行程并不是每天都能做到的,一旦季风改变,行程就不是我们可以预料的了,即使有了最新的帆船也做不到。相反,我们沿海一路上并未有建立可以提供补给的船坞和码头,你确信这样的航海路线能行吗?”
“我……我相信船员们说的,你……根本从未出过海,你连欧洲都没去过,你根本就不知道……”
男爵没有反驳,他沉默的望着查理先生,而查理先生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很多人都这样,他们跟他对视的时候,渐渐会变得怯懦,继而无法生出反驳的心思。
查理最终失望的起身,一双眼睛遗憾的望着脚下的深蓝色地毯:“我很遗憾,您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我不得不说这是您的损失。”
男爵向查理先生欠身:“我也很遗憾,我认为您的想法很有前瞻x_ing,可惜并不成熟。您说我是个喜欢冒险的人,恐怕我不能赞同,我一向不喜欢冒险。”
查理先生离去后,男爵又像往常一样开始读书。
这种悠闲的午后,男爵却总是捧着厚厚的书籍。
你可以透过书皮上那复杂的标题来判定这必定是一本能让人昏昏欲睡的书,男爵的涉猎比较广泛,不管文学、科学、音乐、医学,似乎没有他不感兴趣的东西。
他总是命令邮递员从王都的书店为他买来最新的书籍,所以你必定会惊讶于男爵丰富的藏书,那间四面都摆满了书橱的大书房,最上层的书甚至需要搬梯子才能拿到,我时常怀疑男爵是否真的能读完这么多书,难怪他会对莫蒙庄园的藏书弃若敝屣了。
记得有一阵子他总是在看有关传染病的书籍,然后他好奇的问我:
“你当时用冰冷的毛巾覆盖在我的额头上,这是谁教你的办法?”
“是一位外科医生,他……他是在贫民区给人看病的,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其实,我前世时还有一位恩人,当时我四处逃窜,生活窘迫,还经常生病。躲在王都的港口工厂时,我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医生,他照顾了当时生了热病的我,用的就是这种办法。他不但免费治疗了我,还给我买了食物,可是我却为了躲避治安官的询问,偷偷走了,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样看来,那位外科医生反而比很多内科医生都要优秀呢,我们周围的医生不管你生了什么病,他们只会给你放血、泡澡、开泻药……”男爵不赞同的摇摇头,然后合上了手中的医学书籍说:“他们应该多了解一些其他国家的优秀医生的实验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