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听来十分刺耳。
他和凌博今保持着脚步一致,徐肃诚的脚步虚浮,凌乱又刺耳。
如果从来没有这个人……
常镇远的脑海浮现一个奇怪的念头。
也许他至死都是庄峥,永远不会是常镇远。他不可能返老还童地回到二十八岁,也不可能遇到凌博今。古往今来多少人想要变年轻,想要留住岁月,甚至不惜任何代价,却都失败了。如今他用一发子弹换取这样的结果,也许在那些人眼里是一种幸运。
他突然发现,有些事情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就变成了完全把不同的风景,只是原来的自己根本不愿意看。
“嘶!”徐肃诚皱眉,肩膀上的伤口乍然一痛。他斜眼看常镇远。刚才刻意地一按让他确认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的确对自己抱有敌意,而且对方无意掩饰。
三人走出巷子,回到日本料理店。
凌博今去药店买了点药,帮徐肃诚消毒止痛。
常镇远叫了一碗乌冬面吃得很欢。
凌博今介绍道:“他是我在警局的同事,叫常镇远。”
徐肃诚道:“带你的那位?”
凌博今点头。
徐肃诚看向常镇远,“幸会。”说实话,他和凌博今的感情并不很好。尤其去年那一架几乎打掉了两人的前程,更让他们不温不火的关系雪上加霜。要不是后来他们的母亲凌国丽不停帮两人调停,可能现在还处于冷战状态。不过,心里那层隔膜是很难消除的。那是他们从小分别后对彼此嫉妒和思念所产生的,复杂又别扭。
常镇远停下筷子。他在吃面的时候一直在思索,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吃面,最后他只能想到一个答案——凌博今。除了他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和徐肃诚还有什么交集,或者说,还需要什么交集。
直到亲眼看到徐肃诚之前,他对凌博今的感情依然十分混乱,但确认徐肃诚就是徐谡承之后,这种混乱一下子被理清了。他甚至看到被理清后的思路变得像洗发水广告里的头发一样顺直。
因此,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幸会。”他平静地说,却避开了徐肃诚的对视。
理智和感情总是行驶在两条车道上。
凌博今似乎没打算多做介绍。
救护车的鸣叫声由远而近。
凌博今送徐肃诚上医院,常镇远回家。关于瘦小青年的家庭住址和他女朋友小雅,常镇远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放下不是因为不恨,也不是因为宽容,而是因为不想因为他而破坏自己目前的生活,如果有机会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不对自己造成任何影响地干掉徐肃诚的话,他想自己应该不会拒绝。可从目前来看,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天打雷劈——他决定一有时间就帮徐肃诚祈祷。
回家洗澡睡觉,一觉到天亮,做了个梦,似乎与现实无关,却令人心情愉悦,常镇远洗漱完下楼,就看到凌博今穿着围裙端着两个盘子出来。
“我煮的j-i蛋,没焦。”凌博今献宝。
“也没熟。”常镇远道。
凌博今道:“半生不熟的j-i蛋好吃。”他倒上酱油,递给常镇远。
常镇远抓着他的手,低头将蛋吸进嘴巴里。
凌博今讶异地看着他。
“味道还不错。”常镇远舔了舔嘴唇。
凌博今眨巴着眼睛,“师父?”
“嗯。”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是问题,但凌博今的眼底有明显的欣喜。
常镇远道:“想明白了一些事。”
“什么事?”凌博今放慢了呼吸。
常镇远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他愿意把所有的恨意都留给当年的徐谡承今天的徐肃诚,然后剩下的,都是凌博今。其实,不需要他的愿意,在昨天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潜意识已经替代他做出了决定。有时候,人身体的反应快过他的思维。
凌博今很茫然。
常镇远伸手捧住他的脸,将头凑过去。
凌博今愣了下,侧头。
四目相对,凌博今眼中明显闪烁着疑惑和吃惊。
常镇远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类似于当初凌博今当着励琛的面所做的那样。
凌博今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头往前一凑。
唇与唇慢慢地粘在一起,然后试探着纠缠,又很快结束。
常镇远道:“你哥哥什么时候离开?”
凌博今又怔了一下,今天一早上他都处于不断吃惊的状态。但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吃惊的事,因为他之前以为常镇远即便开口也是问徐肃诚的伤势,没想到一开口就提离开。“再过几天,等伤好一点。”他顿了顿,试探道,“你不喜欢我哥。”
“是的。”常镇远供认不讳。
“为什么?”凌博今想起自己第一次提到徐肃诚时常镇远的反应,试探道,“今天不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常镇远道:“毫无疑问,这是我第一次见徐肃诚。”以前的那个是徐谡承,这不能算他撒谎。
凌博今道:“难道师父担心他会阻止我们来往?”
常镇远道:“你会听他摆布吗?”
“不会。”不过他也不认为徐肃诚会摆布他。虽然他们保持着不错的表面来往,但是除了与母亲有关的事情之外,他们几乎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我不认为有担心的必要。”
“那为什么?”凌博今难得追根问底。
常镇远皱了皱眉,道:“因为我有密集恐惧症。”
凌博今睁大眼睛。
常镇远缓缓道:“两张一样的脸会让我感到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第109章 “信誓”旦旦(八)
凌博今上午请了半天假去探望徐肃诚,虽然他受的伤不重,但一个人躺在医院里的滋味不好受,这一点他之前已经品尝过了。
常镇远先开车将他送到医院再转去警局。
警局正忙得热火朝天,比当初赵拓棠出事时还热闹。缉毒支队所有人整夜都没合眼,遇到常镇远时眼睛都是血丝,但精神很好,还能在走廊上耍几招太极。
常镇远大老远听到楼上鲁阳光在骂娘,不过很快就消停了。
缉毒支队打太极的同事笑道:“这是他最后的呐喊!”
常镇远道:“能定罪吗?”同在一个城市同吃一碗饭,庄峥和侯元坤的关系算不上好,可是这么多年来小摩擦有,大事两人都是安安静静利利索索地解决了。谁都知道闹大了没好处,毕竟这口饭吃得不光彩。犹记得前世庄峥合眼之前,长了一辈的侯元坤还活蹦乱跳着,没想到到了这一世,庄峥被炸了,赵拓棠被击毙了,侯元坤栽了。
“能啊,怎么不能?他手下都是人赃并获。”同事道,“侯元坤人是没在那里,但在那里的都是他的亲信,账户还是他开的呢。熬了一晚上,人证也有了,就算找不到物证,那些账目也搞死他!”
常镇远道:“他年纪大了。”
同事皱眉道:“干嘛?你同情他?”
“我是说,他年纪大了,”常镇远道,“剩下的日子不多,你们动作得快点,省的让他觉得活得够本。”
同事道:“这还用你说,我们一个个眼睛都瞪得都绿了。”
听他的口气,这次侯元坤应该是栽定了。常镇远说不出怅然还是轻松。无论身体怎么年轻,内心毕竟已经四十多岁,四十多岁的人很容易就形成一套固定的思维,要改变太不容易,就算潜移默化了一部分,总还有一部分停在过去不肯挪动,这部分可以称之为顽固,也可以称之为念旧。
可是不管他怎么念,旧的那部分终究是越来越少。
赵拓棠、徐谡承、侯元坤……这些曾经叱咤风云、对庄峥来说刻骨铭心的名字和痕迹,都渐渐在常镇远的脑袋里淡去。
“吃饭了吗?”小鱼儿见他进来,随口打招呼道。
“吃了。”常镇远习惯x_ing地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这样平淡又简单的人生。
……
平淡又简单并不意味着悠闲。常镇远坐下没几分钟,整个刑警支队就被童震虎借到缉毒支队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