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霸摸了摸伤口接着咧嘴:“很简单,就是像缝被子那样缝一缝就好了。”
“然后就恢复了吗?”逸生有些不信,他觉得乘月的手艺也不差,怎么会有这样迥异的效果?可唐小霸却偏偏点了头,回答他说:“是,妈妈缝完就和好肉一样了。哎呀!”冷不防逸生抓过他的一只胳膊,借着朦胧月光细细摩挲:“她缝过哪里?到底哪里?告诉我,小霸,现在就指给我看。”
逸生不容置疑的口气吓了唐小霸一跳,但他还是迅速回过神来,指着自己的左小腿一处连颜色都不变的皮肤告诉逸生,那里,那里毓白柳曾经帮他缝过。
逸生迅速的抬起来细细观察,眼睛几乎要贴上唐小霸的腿,手指也跟着不停探究,但什么也没发现:“小霸你要忍一忍。”
唐小霸还没来得及点头,那人已经飞跑进厨房又飞跑出来,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唐小霸愣了。
没有麻药,没有安慰,甚至没有解释,逸生瞬间便划开了唐小霸左小腿的肌肤,从皮肉到筋骨,一层一层的挑开了察看。唐小霸不疼,但也不太高兴,他敏锐的感觉到逸生已经有了惊人发现,可那个人偏偏吊他胃口,一股脑的干活,一个字都不肯泄露。
这种不悦,随着逸生给他看从他小腿里取出的一块东西而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哀伤、惊惧、愤怒。
“是、是她……做的?”唐小霸心头百感交集,五味陈杂,已经说不上完整的一句。
逸生看了他一眼:“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命蛊。是用来感应和控制一个人的所想所为的,也可以吞噬灵魂,榨取精魄,为她所用。一旦一个人灵魂被控,他就会像活死人一样,只会唯命是从,不能投胎转世,只能任她处置……”
唐小霸的脸纸一样惨白。
“……为什么你没有被她控制?”逸生定睛望着唐小霸,很久很久才问。
唐小霸眼神复杂的回望逸生,一句话也不说。
“你还想隐瞒多久?或者说你还能支撑多久?”逸生气势汹汹,咄咄逼人,他已经用阴阳者的特权,在未经授权的状况下,为唐小霸屡次破例占卜,他的寿是折定了。他不求什么回报,他只愿这个少年能多少明白自己的苦心,然后愿意把那段深埋地底的记忆拿出来分享。仅此而已。
然而,唐小霸还是缄口不语。
逸生真的生气了,他双手一拎,把唐小霸从床铺里拎出,丢进卧室方向和厨房方向都看不到的一个死角里牢牢圈住:“你欠我一个解释,唐小霸,我最后给你三十秒钟考虑,如果过后你的答案还是不能让我满意,你就要——后——果——自——负!!”
唐小霸还是目光呆滞的看着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月光照来,逸生能看到他渐渐迷离的眼。
怎么回事?
逸生瞬间有了凌乱的感觉,心底有不好的预感。他急忙摇头把这感觉甩掉,狠了心肠去晃唐小霸的肩,要他清醒回答。这一晃,逸生的心突然就空了——
他臂弯里的唐小霸闭着眼,停了气,布娃娃一样随便他摆弄,没有任何反应。
“唐小霸!!”逸生低吼着,加大力量的摇晃少年,可少年死水一潭,半天也没有波澜。
逸生终于累了。他无力颓然的放开唐小霸,坐到了地上,刚刚经历的情节一幕一幕过电影一样又重现脑海。等等,他似乎遗漏了什么,逸生一下跳起身来——在他身后的墙角里,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形,和他梦中所见几乎一模一样。
“你……”逸生心头涌起失而复得的喜悦,掺杂些他都辨别不出的苦涩。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那个灵魂在和他对话。这让逸生即刻陷入狂喜。
“我不逼你,你会永远躲在那个躯壳里,不见我的。”
“见了你又能怎样呢?你照样看不清我,我照样摸不到你,哦,不,还是有点区别的,我现在已经无身可寄居了。逸生你说你要怎麽办?”灵魂嗔怪的语气与唐小霸很不一致,但却让逸生觉得无比舒服和熟悉,仿佛花开邂逅春暖,仿佛声音遇见回音。
面对指责,逸生第一次像个吃到糖的孩子一样傻笑。
“你呀,你可让我怎样才好?”灵魂一边叹息一边慢慢的飘向逸生,“你去掉了我的命蛊,使我的确能摆脱毓白柳的控制,但你想过没有,她同样会感觉的到。她那样的处心积虑布置一切,如今都被你毁的一干二净,她会善罢甘休吗?她会轻易放过你吗?还不如我和她耗下去,反正她一时拿不走我的魂灵……”
“不准!”逸生突然霸道起来,“我不准你这样自作主张。”
灵魂显然也怒了:“不然呢?不然你要我怎样做?不与她僵持,不与她周旋,让她直接越过我来害你吗?你现在只是个阴阳者,你现在根本没力量和她抗衡。”
逸生刚要反驳,卧室的门突然吱呀呀的开了。里面传出一个耳熟的苍老的声音:“他说的一点都不错,逸生你这次确实莽撞了。”
毓白柳!!!!!!
【十四 卜峥】
云,棉絮一样拂过静谧的夜空;月,像平滑圆桌上抛起的一枚硬币,上升,闪烁,反射着灵魂身上与生俱来、温柔纯美的光晕,似童话,如梦境,逸生这才有些明白为什么小人书里天使的头上都有个发光的小圆圈,那不是金子,是不能用金子比拟其珍贵的精魄,是世间所有财宝都换不来的生命精华所在。
逸生的视线不自觉的被他吸引着,即便大敌当前还是难以控制,朦胧中有一种只要多看他一眼,后半生要与不要都统统不打紧的奇怪感觉。这感觉也许叫‘满足’,也许叫‘幸福’,也许两者都有。
察觉自己的神游,逸生偷偷咬破了舌尖,用灌顶的疼痛来提醒自己该掩饰,该忽略,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再多的困惑再多的感受,都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才行——毓白柳。
毓白柳笑眯眯的站在卧室门口,眼里精光四射:“啧啧啧,我本来打算放长线钓大鱼的,可惜了,可惜了。”带着尖锐的诡笑踱到他俩面前,老太太像个看见金子的守财奴,“逸生,你竟比我想象的聪明。”
逸生礼貌的颔首:“您过奖。”
老太太又看向那团模糊的灵魂,笑意更浓:“我一直都纳闷,中了命蛊的灵魂怎么还能独立自主,不听从我安排?关键时刻,你本来应该扑过来救母的,只要你扑过来,我就能刺激逸生叫他想起什么。要知道他现在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混沌状态,跟个废物没什么两样。可是你却能抵抗我的命令……还是我另外两个儿子比较乖巧,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冲过来,想什么时候废就什么时候让他从顶楼跳下去,摔的粉身碎骨,不再浪费我一粒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