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生炯炯有神的眸依旧盯着洛苏天的脸,很久才应答:“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
“啊??!!你,你不是恢复前世记忆了吗?”这次连仇申申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我没有。”逸生仍然目不转睛看着床上的竹人,“从头到尾,我始终没有恢复过记忆。”
这个答复让不不和仇申申同时傻眼。
“但是我要救他,这种愿望甚至比活下去还要强烈。我无法控制。”逸生缓缓道明心绪,可惜洛苏天听不到,“我也想不通其中的原因,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有谁能明明白白说给我听。”
魔族天生是时间的掌控者,故而不不在这方面本来是最有权威的,量仁当初不远万里的请不不来也是这个目的。但是他忘了,魔族是掌控自己时间的好手,对于旁人的,他们的能力极其有限。
妖族的九尾狐虽然年岁够大,也确实认识洛苏天的真容,但无奈他当时年幼,还没有具备多少灵性,此时也帮不上什么忙。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低下头去,对于朋友之难无能为力,这一点着实让他们尴尬。
片刻,不不脑袋里灵光一现,一把揪住仇申申,目光灼灼:“嘿,老狐狸,你记不记得有幽灵存在的?”
“幽灵?那个,不是已经灭族了吗?”
“可似乎只有他们是从上古时期就存在的。连现在的神族都太过年轻……”
逸生没头没脑的突然插话:“你的意思是,我和洛苏天都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
“呃……毕竟他说过自己是轩辕剑。那可是最着名的上古神器之一。”
“那个时候没有神仙?何以有幽灵?”
不不哑口无言,她也不知道其中缘故,她只是听老辈人说过有一个族类天性单纯,在混沌之初就存在于世,因其纯良,可借助单一元素成就力量,故而强大;也因其纯良,心思童贞,犹如野生动物存于人类社会,除了动物园就找不到可藏身之地,故而灭亡。
这个族,应该是在世界种类还未划分清楚,在神族形成之初,也就是上古神器幻化成神之时,曾经短暂存在过。那之后,逐渐遁了音讯,据说,最后一个幽灵在失意孤独时焚毁了幽灵城国,使得那一族再无后续,时至今日,人们只有在传说神话中,才能觅得他们的踪影。
“幽灵……”逸生直直的盯着床上毫无声息的人,挠了挠头,犹豫了片刻,“现在如果幽灵在,凭借你们所说的他们强大的灵力可以唤回洛苏天的魂魄吗?”
不不攥了小拳头跟他保证:“当然!幽灵是最纯粹的生命,自然拥有最可怕的力量,只要他们能出现,能助你一臂之力,洛苏天一定会活过来的,说不定还能找到他的身体,你们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
逸生的眸子亮了亮,随即迅速黯淡下去:“不不,虽然你在骗我,但我很高兴,这是个令人振奋的谎言。”
不不羞赧,红了脸:她就知道逸生没那么好蒙。
断齿突然警惕的竖起耳朵,四处聆听,身体慢慢膨胀成原来型号,差点就把小小卧室挤崩。九尾妖狐挨的它近,此刻来不及躲,只得迅速化回狐狸原形,缩成一团:“该死的断齿,你又听见什么了?”
话音未落,断齿已经开足马力,推倒窗子所在的整面墙,冲出顶楼,风中展开隐藏双胁的巨大翅膀,咆哮着冲着一个光点跑去。远处,云海奔腾,氤氲重叠,刹不住的冲击。
所有人目瞪口呆。
“前世覆盖在女娲石上被我抵消的诅咒会跟着复活,它将对你不利。”洛苏天的叮咛还言犹在耳。
好大一会,还是仇申申蹦出了一句:“其实,还有个办法能知真相,封印诅咒复活的时候,想不知道都难。”
这边,不不是真恨不得缝上九尾妖狐那张烂嘴。
倒是逸生一笑坦然:“也好,朝闻夕死,我们算值了。”抱上不可能应答的轻如鸿毛的竹人身体,逸生毫不迟疑站到了墙壁坍塌,风吹凛冽处,仰首向东。依稀听见满楼的鬼邻都在呜喝、祈祷。
逸生低头看了看怀里‘人’,没有恢复记忆,自己还不算爱着他,但此时此刻的满足时骗不了人的,尤其骗不了自己,前头白活了二十多年,当真没有过这种慨然惬意。
而后面,逸生对自己说,对洛苏天说,不管它即将到来什么,他们都不再是各自孤单的两人。
永远不再是。
即便不能同行。
【廿三 毒观】
远远的天边近了,不是云层迫来,不是烟雾缭绕,不是海市蜃楼,是天边真的临近。
那混沌边际,模糊初蒙,仿佛盘古斧开天辟地时两界斩不断的丝连,仿佛女娲补天时缝隙遮不住的阴霾,层层叠叠,叠叠重重,分不清哪里是形哪里是影,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哪里是终哪里是始。这奇怪景象,不止在眼前,它还从视野擅闯进脑海,在逸生的钻心疼痛的颅骨中刮起暴风骤雨,翻起惊涛骇浪。逼得那疼痛一石击破平静湖水似地迅速波及全身,逼得那神智一会赛一会的清明,不给逸生昏过去的机会。
逸生不得不做自己记忆之海呼啸风中一跃万丈的浪尖上的小渔船,一点一点随疼痛挖掘往事。可这往事为何会雪上加霜,釜底抽薪,让他疼痛翻倍?
这都是些什么往事啊?
除去当初邂逅的甜美,除去相视一笑的默契,只有漫天诅咒突袭而来,逼得他在夜,洛苏天在日,日夜不得相见,日夜苦熬相思。时以千年计的分别,漫长无望的寻找,天各一方的两半身心,由此滋生出的悲哀到只能强大的勇气和汹涌爱意。这些之外,空白一片。
那时,他是轩辕剑,那时,自己是伏羲琴。
那时,天还是蓝的,云还是白的,草还是绿的,情还是纯的。不懂痛苦,不懂绝望,不懂悲伤,也不懂无奈。因为不必。他会在身边一直一直陪伴,驱散黯然,即便他从不许诺沧海桑田。
那时,真的以为可笑,沧海桑田,无论对于擅控时间的魔族还是寿命颇长的神仙神器,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白驹过隙去,距离遗憾遥不可及。
那时,差点被击垮,被突如其来的生离,被随时降至的死别,生分分相隔两地,肝肠寸断。
那时,扬眉举剑,质问苍穹,却独有长长回音响应,徒将质问遍遍重复返回,没有答案。
那时,最心疼心酸,莫过于不知洛苏天心中有多失落,但想一想,猜一猜便会使得自己疯狂。爱人,愿将永恒快乐相赠相守的爱人,而今要承受和自己一样的决绝和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