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柜子下面的抽屉里,除了那本母亲送给他和阮程辰的相册,还有几张散着的照片,阮程明拿起来看了看,放进那个包装盒里,随手塞进抽屉。
街上还留着新年和情人节的氛围,各种装饰还在,电影结束的时候外面天刚擦黑,各色霓虹点亮,显得有些热闹。商场门口搭来招揽客人的风物前面有很多举着自拍杆的情侣,偶尔还能见到兜售花卉的小妹穿梭其中,生意看起来不错。
阮程明不欲充当别人的背景板,脚下自然快了一点,夏遥跟上他,拐进了侧街的一家店面。他还没有和阮程明这样出来过,而且阮程明今天带了他送的围巾。
阮程明似乎对这家店颇为熟悉,还没看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已经点了两个菜。
"先生,不好意思,这些我们店里没有。"
"没有?"阮程明一怔,打开那本笨重的菜单,里面的内容倒还简洁,只是封面是精装的,翻起来有些费劲。他还是学生的时候时常来这里,那时候没什么收入来源,却喜欢这里的氛围。往后手里阔绰了,倒不太想着这家店。
这一晃,竟然也十多年了。
重新点过菜,阮程明翻了翻酒水,这边不好停车,他也就没有开车代步:"红酒你能喝吗?"
"没喝过。"
"那试试吧。"阮程明又添了两杯酒,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
一餐饭吃下来,只有酒的味道是熟悉的,阮程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和夏遥说话的时候也多有点心不在焉。
夏遥先开始只浅尝了一口,并没觉得不妥,后来又吃了东西,渐渐的也是喝了一整杯。阮程明看他意识清醒,也就不拦了。
灯火通明的长街上人群熙攘,阮程明和夏遥并肩,偶尔被汹涌而至的人群冲开也不会隔得太远。
晚间地铁上人不多,他们靠边坐了,明灯下阮程明才看清夏遥的脸有点红,低声问他是不是难受。
夏遥摇了摇头,倾身抵在左边的挡板上。
行过几站,人渐渐多了,一个丰腴的女人挤在他们这边坐下,阮程明被旁边的人挤着往夏遥那边靠了靠,压住他半边肩膀。夏遥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阮程明刚想坐起来一些,却被夏遥捉住手,藏在书包下面。
手背可以感觉到夏遥腿上的温度,然后手心被摊开,夏遥扣住他,十指交握。阮程明转头看见夏遥嘴角的笑意,没挣。
最近和夏遥在一起的时候总让他想起年轻的时候,虽然现在并不算很老,但到底比不了十年以前。那时候的自己和那时候的恋人。虽然已经淡了,但是这样突然想起来,阮程明不由的也有些怀念。
那时候的自己还没有发现对阮程辰的别样心思,有一个年纪相仿的恋人,一起做很多事。好像每天都想黏在一起,没有时间也要挤出时间聊上一会儿。那时候他们也还没和家里出柜,两个人都藏着掖着,不敢给亲近的人知道。如此更觉得对方是自己小心珍藏的人。
然而现在,对于那种感觉,都只能遗留在他的回忆里了。
夏遥握着阮程明的手一直到下车也没松开,到站之后改握住手腕,稍稍走在前面。站里的行人多是神色匆匆,纵然有注意到他们的,等侧目时也已经被抛在身后了。阮程明就任夏遥拉着,手心有点汗s-hi,着风一吹,空荡荡的透着凉意。离家还有二十分钟脚程,将至深夜,路上几乎没什么人。
手上蓦的一松,夏遥放开他了,把手缩回口袋里安静的走在前面。阮程明觉得他醉了,不过夏遥不承认,只说是有点困。
果然夏遥一到家就奔洗手间去了,水声停后出来,只说了句"睡了",就进了卧室。阮程明换过衣服去看的时候,夏遥已经趴着睡熟了,脸色绯红。
还是醉了。
阮程明碰了碰他的脸,夏遥贪凉似的往他手里蹭了蹭,低低叫了一声老师。阮程明觉得从指尖窜起一股小火苗,虽然不至燎原,但是也轻易吹不灭。取来毛巾包住夏遥还津s-hi的头发轻轻擦了擦,耸立在背后的那双蝴蝶骨总是让他分心,阮程明拉上被子把他盖住,攥着毛巾怔怔出神。
他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不好,但是如果可以,他也很想再回到多年以前,恣意却小心翼翼的对待一个人,以及被一个人对待。
第30章 第三十章
他心绪不宁,入喉两杯黄酒,瓶子见了底。柜子里已经没有存货,索x_ing又换上衣服去了暖银。刚出年关,酒吧的生意还没恢复往日的热闹,只放了些旖旎小调待客,吧台后面的侍者看起来也不甚热络。
饶是这样竟然也能让阮程明遇见熟人。
其实也不能算很熟,堪堪见过三回的蒋叶晗。是蒋叶晗先看见他的,叫他名字的时候不免惊异。阮程明见她神色爽朗,与她先前几次在阮程辰家里留下的印象大相庭径。
蒋叶晗倒是没有避讳,弹出一支烟递给他:"上回谢了。"
阮程明不知道蒋叶晗说的是给她烟那次还是送她回家那次,只笑笑接了,刚想找侍者要火,蒋叶晗已经把火机打着递在他眼前,阮程明凑近点上,说了声谢谢。
有人叫蒋叶晗的名字,循声看去,是个三十上下的年轻男人,对上阮程明的目光,微微颔首。这个人阮程明知道,是这家店的老板,他近几年是这里的常客,自然打过照面。蒋叶晗跟那个人看起来颇为熟稔,迎了几步过去:"按理你可得叫我姐姐。"
"我才不想把你喊老了,有点事耽搁,我来迟了。"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带蒋叶晗往里面走,蒋叶晗回头对他说了句"有空联系",然后就去远了。
等到手里的烟燃尽,阮程明起来埋单,酒侍说老板给他免单。阮程明把现金压在杯子下面,走了。
有了酒精果然就会更容易入睡,不过还是做梦了。
许是因为喝了一杯的缘故,夏遥这一晚睡的格外深沉,以至于刚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裹着被子翻来覆去滚了两圈,抓了抓头发,算是清醒了,看了一眼时间,都十点多了。
窗帘打开的时候夏遥被外面的天光晃了眼睛,一阵眩黑。
阮程明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背光的影子靠窗站着,好像没听见他进来,又敲了敲门。夏遥开了点窗,出来的时候顺手拿了睡衣穿上。阮程明搅了搅手里的杯子递给他:"以后还是别喝酒了。"
夏遥接过来喝了一口,是蜂蜜水,入口微甘。
离开学还有几天,阮程明问夏遥想不想去滑雪的时候,夏遥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年前他才和司徒魏骐去过,他是初学,摔得惨烈,兴趣也正浓。阮程明见他高兴,觉得有些心疼。
柜子里收着的两套雪服很有些时候了。
第二天一早便动身,十二点左右的时候到了山上。现下年假已经过了,没什么人,雪都是人造的,还算丰厚。阮程明租了雪具,甫一出来的时候被白茫茫一片晃的眼花,才想起把护目镜放下来。
"这个坡道你真的没问题吗?"阮程明还在跟夏遥确认。
夏遥点了点头:"可以,我试试。"
阮程明跟着他滑了两圈儿,看着没什么问题,于是打过招呼,去了旁边更陡峭的滑道,早些时候他还能滑单板,现在很久没滑了,竟然不太敢轻易尝试。
头一回下去的时候摔了一圈,往后渐渐好了,这边本来人就少些,他也自然心里畅快。几番下来出了些汗,坐在高地看着远处红色的影子正慢慢往上移,阮程明拖着雪板过去,跟在夏遥后面。
快到坡底的时候夏遥歪着身子滚下去,阮程明越过他停住。夏遥把护目镜摘了,脸上腾腾的冒着热气。
"没事吧。"
夏遥笑着摇了摇头,阮程明递了一只手给他。
坡道上传来女孩子大呼小叫的声音,阮程明抬头就看见一大团粉红色朝他们这边冲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一个劲儿的喊"刹车",不过明显没什么用。
夏遥来不及站起来,阮程明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用后背挡住他。女孩儿撞到他停下了,惊魂未定的道歉,然后被男朋友数落着扶走了。
"老师?没事吧。"
阮程明翻身松开夏遥,也把护目镜摘了。天上没有云,蔚蓝一片。身边窸窸窣窣响了一阵,夏遥撑着身子挡住他视线,末了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就势起来了。像是不经意碰到一样。
阮程明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只能感觉到冰凉的手套。他挪去滑道边上坐着,夏遥又滑了一圈下来,坐在他旁边:"老师,去那边吧。"
"那儿可比这陡多了。"
"我想试试。"
夏遥摘掉护目镜,表情颇为热切,阮程明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不想拂他的意,陪他一起过去。
站在坡顶才知道这是真的陡,不探头几乎看不到前路。
"你先横板走一下试试,上面两个短坡,一个直角弯,再下面那个最陡。"
夏遥依言蹭了一段下去,到稍缓一些的地方停下,阮程明滑过他身边:"怎么样。"
"还好,我滑下去试试。"
说是滑下去,其实几乎是滚下去的,夏遥躺在雪里笑的停不下来,阮程明跟在他身后滑下去,速度都不及他快。
"摔傻了。"
他把夏遥从地上拉起来,忍不住也要笑出声儿来。夏遥被自己呛到,咳了几声,好不容易停下来,跟着阮程明滑过弯道,停在最下面的坡道上边。
阮程明虽然会滑,教人却是不行,说了些要领,也不知道达不达意。结果夏遥还是摔下去的。幸好摔在雪里,穿的又厚,身上还有护具。
阮程明坐在坡顶看他上上下下走了几圈,一身碎白。等到歇够了,换了一副单板穿上。反正人都在这了,就试试吧。阮程明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