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的阮程明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在哪里，倒了杯酒，也因为没有加冰而难以下咽。夏遥出来的时候直接进了房间，甚至没有朝他这边看一眼。阮程明看着他的后背，只觉得那双隆起的骨头变得更加瘦削。
洗手间里蒸腾着残留的水汽，阮程明擦掉镜子上的雾气看着自己，他三十六岁了。
没有众星捧月的样貌和身材，也没有动辄挥霍无度的财力和身家。有一处栖身之所，一辆代步的车子，一份稳定的工作。镜子里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疲惫，眼角有一点细微的纹路，明早起来可能就不见了，也可能还在。夏天的薄衣很轻易就被脱掉，身体上的线条在最近刻意的要求下比之前稍微明显了一点，也许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到四十岁，甚至五十岁，也可能哪天松懈下来，马上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到阮程辰抱着阮屿的样子，眼角的笑纹看起来很深刻，满身都是为人夫父的餍足。初为人父的迷茫在他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了。
不过半年而已。
阮程明很想为他感到高兴，扯了扯嘴角，却只觉得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犹为可悲。
夏遥的房门没有关，背朝着外面。阮程明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夏遥像是睡着了，不知道有人在旁边。
阮程明拧开床头的暖灯。
"老师。"夏遥翻身起来，左手微微撑在身后，试图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阮程明抓住他的手臂，感觉到极大的阻力。
"别动。"
手中的抵抗渐渐弱下来，阮程明挽起他攥在手心里的袖子碰了碰。伤口已经陈了，被水泡过之后稍微有点软，即便灯光很暗，那种丑陋的颜色和样子也极为让人不适。
"疼不疼。"
夏遥摇了摇头，没有听见阮程明说话，又补充说："不疼。"
"怎么弄的。"
"已经好了。"
关上灯，阮程明得偿所愿的把夏遥的脸埋进自己的肩窝，捏着他后颈的头发和皮肤，用手指按压过每一节骨骼。
夏遥顺从的贴着阮程明，他不太敢对阮程明表现出什么，怕会错意。直到阮程明保持这样的姿势带着他躺下，他才确定阮程明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会推开他。于是小心的伸出手，抱住阮程明的后背。
被子在这样的季节里并不是那么有用，阮程明还是拉了拉，盖住两个人。他能感觉到扑在皮肤上的呼吸，有点热，也有点痒。托在夏遥后脑的手微微用了点力，颈间温热一片。夏遥的手回应似的抱紧了一点。
不怕疼，也不挣扎，顺从他，甚至取悦他。
阮程明轻轻拍了拍夏遥的后背，最后落在那双形状好看的骨头上。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夏遥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有人了，和前段时间比起来，昨晚绝对算得上一场质量上乘的睡眠。
"我上班去了。"阮程明看见夏遥出来，打开抽屉拿了什么东西递给他。
夏遥觉得自己可能是刚睡醒还不清醒，所以阮程明的一只脚踏出门外才反应过来手上拿着的是阮程明家里的钥匙。
"我马上要期末了。"这么说完夏遥又有些后悔，心想应该无论如何先收下才对，又赶在阮程明关门前问："我可以先留着吗？"
"留着吧。"
门关上了，餐桌上还留着一人份的早餐，夏遥认得这是小区外面店铺里的袋子。粥还温着，刚好入口。
"妈。"陈慧秋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嗯，还没去上课？"
夏遥咽掉嘴里的东西，喝了口粥："第二节才有课，等会儿就去。"
"有事？"
"嗯。"夏遥因为自己的私心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我暑假想留在学校复习考研。"
"决定了？"
"嗯。"
"好吧。"陈慧秋没多说什么，"到时候自己多出去吃点好的。"
"嗯。"
"考哪所学校？"
"就本校。"
又和陈慧秋聊了半天，一直到再不走就会迟到的时候才挂掉电话。刚出门的时候短信提示收到一笔新转入的款项，夏遥知道一定是陈慧秋转给他的。
教室里白若辰看到他进来，就把旁边空位上的书包拿走了："行啊你，刚消停一个学期又出去浪！"
夏遥笑着撞了一下白若辰："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白若辰搂着他肩膀凑在他跟前："快说你是不是心虚吧！"
夏遥把他推开，觉得还是不要跟他说话比较好。
临近期末，科研项目一期的数据处理分析告一段落，好不容易熬到阶段总结会议，阮程明想着终于可以休息一阵儿了。
会议是蒋叶晗主持的，这是上回在阮程辰家那次之后阮程明第一次见到蒋叶晗。
蒋叶晗一进来就和他的目光撞到一处，没什么特别反应，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叩了叩桌子，让他等会儿等她一下。阮程明仿佛已经听见旁边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吓着你了真不好意思。"蒋叶晗说话的方式和她的人一样直接，阮程明没接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蒋叶晗并不在意他的沉默，"雯姐都跟我说了，咱们喝一杯，就当我赔礼道歉，交个朋友。"
"道歉就免了。"
"那就交个朋友。"
车子停在暖银门口，他们进去之后找了个散座坐了。点的酒很快上来，蒋叶晗晃了晃酒杯，在他的杯口碰了碰："你看起来真不像个弯的。"除此之外蒋叶晗并没有对他的x_ing取向表示什么，他们年纪相仿，工作也有交集，又有共同认识的人，几杯入腹，谈兴渐盛。
所以蒋叶晗突然挤到他身边的时候阮程明吓了一跳，单人沙发虽然一个人坐着宽敞，但是两个人怎么都显得有点拥挤。蒋叶晗靠近他，甚至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阮程明还没来得及推开她，蒋叶晗就已经被人拉走了。
"叶晗！"
蒋叶晗推开拉住他的人靠在阮程明身上，看起来醉意朦胧："姐姐今晚有人陪了。"阮程明承受着来自另一个男人的怒意，扶着蒋叶晗起来往门外走。
"叶晗！"
外面天已经黑了，阮程明揽着蒋叶晗的肩膀："你可以不用装的这么逼真。"
"他还在后面，帮人帮到底。"阮程明被蒋叶晗攀住脖子，只得拱着背，蒋叶晗的气息尽数喷在他耳边，"去你家。"
"啧。"一直到电梯门合上，蒋叶晗才松开他，拉了拉皱起来的衣摆。
"我现在想要接受你的道歉了。"阮程明靠在电梯里，抱臂看着蒋叶晗。
"机会已经被你浪费了，"蒋叶晗把落在脸侧的头发别进耳后，"都是朋友就不要计较这么多。"蒋叶晗率说完先出了电梯，等着阮程明给他带路。
阮程明走到她前面，一边开门一边说："你让我少了一个消遣的去处。"
蒋叶晗跟在他后面进去，带上门："你家看起来跟你很不搭嘛。"
"你就不怕被我占了便宜。"
"怕什么，以前不怕，现在，"蒋叶晗扫了他两眼，"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你什么时候走。"
蒋叶晗拿了桌上的酒和杯子看着阮程明："不要这么无情。"阮程明重新从壁柜里拿了个杯子冲过水，加了冰递给她。
蒋叶晗把手里的杯子放回去："你不是一个人住啊。"阮程明的沉默看起来像是默认，蒋叶晗把酒倒进杯子里，喝了一口，"我还以为你单身。"
蒋叶晗足足在他家里呆了两个小时才走，几乎各处都被她参观了一遍，看见夏遥的绘本的时候惊奇的说"很可爱嘛。"然后促狭的问阮程明："这不是你的东西吧。"阮程明把绘本收起来放好，赶着蒋叶晗出了客房。
"我会常来的。"蒋叶晗临走的时候说，"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
阮程明清洗着蒋叶晗用过的杯子，知道自己做了一回别人故事里的路人。
最近项目阶段收尾，事情不算很多，回家都比较早，今天也是。但是又有点不一样，家里有人。夏遥在厨房里，关着门也可以听见巨大的轰鸣和油烟的脆响。阮程明看着夏遥在里面异常专心。
"老师。"他推门进去，夏遥因为分心看他被飞出的油星烫到，缩了缩手，"我直接过来了。"
阮程明退出来换了衣服，端着水杯坐在餐桌旁边，一直到夏遥出来，屋子里充满了久违的食物香气。
"你其实不用做这些。"
正在递给他筷子的手停在中间，又收回去："可是除了这个，也没什么我能做的了。"
"吃饭吧。"阮程明拿过他手里的筷子，夏遥坐下来，没有说话。
这顿饭吃的异常沉默，安静的能听见咀嚼食物的声音，筷子奔向一处，夏遥避开了，低头扒了口白饭。
阮程明夹起一筷炒菜放进夏遥碗里："放假了吧。"
"嗯，今天上午考完就没事了。"
"哪天回家。"
夏遥有点着急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我准备考研，想留在学校复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