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林培混的久了,兰花的知识多少也知道了一些,莲瓣兰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几年前的亚太兰花大赛上一株莲瓣兰曾荣获两项金奖,被估价一千五百万。兰花界有个说法叫“千梅易得,一荷难求”,有些荷瓣花极不稳定,甚至有“一日荷”“一周荷”之说,所以x_ing状稳定的莲瓣兰尤其难得。这一次参赛的“素荷”花型漂亮,x_ing状稳定,一亮相就引起了众多莲瓣兰爱好者的追捧。另一株“大漠飞仙”则是寒兰的变种,花型奇特漂亮,与“素荷”相比虽然少了几分雍容,然而胜在新奇。
重小岩开始有些坐不住了,估计此刻坐在现场等待结果的林培心里更是焦急吧。
镜头终于切换到了他们家的墨兰,重岩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与刚送去的时候相比,“月落乌啼霜满天”的花朵已经完全绽开,墨色的花瓣伸展开来,精致的花型,每一弯转折的弧度都显得完美无缺,静静掩映在一丛纤长的枝叶之间,宛如一位临水而立的绝代佳人。
屏幕上出现了林培的脸,他脸上带着笑。虽然只是一晃而过的镜头,重岩却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睛里凝着的晶莹水汽。
“月落乌啼霜满天”最终因其极为罕见的珍贵品种而夺得两项金奖:春兰类的冠军以及四类兰花冠军之上的全场总冠军。
林培上台领奖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落落大方地说了一堆为兰花事业做贡献之类的冠冕堂皇的官面话。虽然听上去有些俗气,但也颇为得宜。
重岩把脸埋在秦东岳的怀里暗暗对自己说:很多事已经改变了,我的重生还是有价值的。
“三十六郡”的庆祝酒会就定在大赛结束的当天晚上,地点是海天大厦的贵宾厅。请柬早在一周之前就发了出去,之前收到这份请柬的宾客会觉得“三十六郡”未免有些太过轻狂,但是在“月落乌啼霜满天”亮相之后,所有的人都觉得这样的安排再正常不过。因为墨兰会得奖几乎是一件没有悬念的事。
酒会的主角自然是林培和“三十六郡”的几个股东。四个年轻人都是风华正茂,一表人才,无论站在哪里都十分吸引眼球。看见他们,到场的老前辈们不免要欣慰又心酸地感慨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
李承运也带着李延麒和李彦清一起来参加酒会,一进场就看见林培和重岩被几个老人家围在一起打听墨兰的情况。重岩的脸色看上去还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却不错,一双眼睛微带笑意,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李承运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他,良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重岩的视线越过半个宴会厅,在李承运的背影上凝注片刻,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他现在也有些分不清那天在医院里对李承运生出的杀念到底是不是他真实的想法了。他似乎是恨着李承运的,但又仿佛没有怨恨到想要他去死的程度。
想不明白的事情,重岩决定暂时不去想。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宾客到齐,秦东岳代表股东讲话,林培代表“三十六郡”的技术人员讲话,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之中酒会正式开始。
林培满头是汗的从包围圈里挤了出来,这大半天的时间光顾着说话了,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嗓子眼都要冒烟了。林培从侍应生那里拿了一杯饮料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杯子还没放下,又被两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拦住了。林培在比赛当中见过这两个人,知道他们是南方某个兰花研究所的技术负责人员。
林培在植物研究所工作了多年,对研究所的那一套工作方式是十分熟悉的。听了几句开场白就清楚这两位是来探他的底细,想着要挖人的。他如今是“三十六郡”的股东,自然不会再对别人的招揽动心,何况他还不止是股东,更是重岩的兄弟呢。
林培的视线绕过会场,看到林权正站在大厅角落里跟几个保安交代工作,秦东岳被几个花卉经销商围在主席台旁边,再远一些的地方,李承运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在窗边跟一个中年男人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他的两个儿子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年长的正在说话,年少的那一个心不在焉地听着,脸上都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奇。
林培有些纳闷地想:重岩呢?
李承运与面前的中年男人轻轻碰了碰杯,笑得别有深意,“既然如此,我就等待你的好消息了。”
中年男人笑着说:“我虽然一直有这个想法,但若没有李先生的协助,只怕短时间内也只是想法。这家化工厂规模虽然不大,但以我的实力要想整个吞掉,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我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李承运含蓄地解释:“有的人太不懂规矩,连我的儿子也敢动,不给点儿教训他不知道皇城底下的水有多深。”
中年男人了然,“令公子也敢动,真是不知死活。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顾忌了,李先生只管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李承运笑的越发温煦,“我让高云跟你联系。”
中年男人自然知道高云是李承运身边的第一助理,李承运能派出这个人足见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谢谢李先生。”
“客气了,”李承运笑着说:“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中年男人笑着说:“既如此,我们就都别客气了,来,干杯,预祝我们马到成功。”
“干杯。”
李承运想办成这件事就是为了给重岩出气,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视线不由自主地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重岩的身影。扫了一圈之后,李承运不由得有些纳闷起来,今天的酒会他们几个小年轻可是主角,这臭小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秦东岳多喝了两杯酒,额头突突直跳,好不容易摆脱了几个缠着他打听墨兰的花卉商,一转头却发现刚才还跟在他身边的重岩不见了。
重岩年纪虽然小,但天生有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跟这些商贾们周旋起来比两三个秦东岳还要管用,平时这种事情都是交给他去做,今天这是跑到哪里去了?秦东岳知道他这几天情绪都不好,难道是看着大厅里人多,出去躲清闲去了?
秦东岳拿出手机给重岩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经关机。秦东岳心里咯噔一下,忽然觉得不对。这样的场合,重岩不会一声不吭就离开,而且出门之前他查看过重岩的手机,电池满格,没有意外情况他是不会关机的。
秦东岳立刻通知林权,让他召集保安去找重岩。李承运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慌神,连忙叫来海天大厦的负责人去调贵宾厅附近的监控录像。
几分钟之后,秦东岳带着保安在楼下员工休息区的洗手间里找到了重岩来时穿着的那身黑色晚礼服。晚礼服的扣子被扯掉了两颗,衬衫被撕坏,鞋子和手机被卷在长裤里塞进了废纸篓。
秦东岳手脚冰凉地看着衬衫上醒目的一片血渍,继而心头狂怒。
距离酒会开场还不到半小时,何况这里还是李氏的地盘,秦东岳简直想象不出谁会手眼通天到这个地步,从他的眼皮底下把人带走?!
秦东岳拿出手机,指尖微颤地拨出了深存于记忆之中,他曾以为永远都不会用到的那个手机号码,“把你最精锐的人手给我,现在,马上!快!快!快!”
第90章 三个儿子
重岩知道自己是确确实实重新活了一遍,然而他生活的这个世界,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有些改变了,有些还是原来的样子。比如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改变了,林培、秦东岳、林权这些人的命运轨迹也都受他影响发生了改变,甚至李承运、李延麒李延麟这些人的命运也变得与前一世有所不同。然而有些事却像是命中注定要经历的劫一样,无论早晚,注定要与之邂逅。像他与张赫的相遇,哪怕这一场相识提前了很多年,该发生的仍一样不少的发生了。再比如这一场出人意表的绑架事件,他也依然没能躲过去。
在重岩的记忆中,它本该发生在数年之后,那时他和李延麒李延麟兄弟俩斗得你死我活,李延麟找来佣兵也没能把他干掉,索x_ing一不做二不休,让人把他绑去了郊外一家废弃的工厂。李延麟跟他们商量好了,讹李家一笔钱之后就撕票。重岩在那家旧工厂的库房里被关了四天,最后还是张赫带着人找到了他,把他救了出来。
事后张赫将调查结果告诉了重岩,这件事彻底激怒了他,令他与李家兄弟撕破脸,之前因为顾及家族颜面而表露出来的和平相处的假象再也没有了维持下去的可能。这之后不久,就爆出了李延麒在投资决策上出现了重大失误,李承运为了安抚股东,不得不收回了一部分权力,而重岩也得以借着这个机会进入了李氏的管理层。
那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重岩这样想着,很不舒服地晃了晃肩膀。他被胶带紧紧捆成一团,塞在运送被单床罩的收纳桶里运出了海天大厦的时候,心里暗想他讨厌海天大厦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前生后世两次遭遇绑架都是在这里,看来他是真的跟这个地方犯冲。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他这辈子都不要再踏入这里一步了。
重岩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上一世绑架事件的所有细节,无奈那时他被下了药,一路昏昏沉沉的,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废工厂的小库房里了。重岩注意到了这一点细微的区别,背后不自觉地窜起一丝寒意。这些劫匪不但没有弄昏他,似乎也不在意被他看到什么,包括他们自己的相貌,这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就没打算放他回来。
十有八九他要被撕票了。
收纳桶的轱辘颠簸了一下,被推上了停在台阶下面的货车后车厢。重岩听见了车门关闭的声音,眼前的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消失了。紧接着,周围开始轻轻摇晃,货车缓缓掉头,驶出了海天大厦的后院。
同一时间,秦东岳带着人冲进了员工休息区的卫生间,在隔间里找到了那件染着鲜血的白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