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思彦抱着膝盖坐在阳台的藤椅，一下两下，折了一朵火红的波斯菊，在撕着花的叶子数数。
昊泽开了一瓶冰镇的香槟，清亮的金黄色剔透如琥珀，倒在杯中浮起点点气泡，只是这样捏着，就能感觉到无尽的清凉。
“你在做什么？”
沐思彦道：“我在猜，你今天晚上要和我说几个秘密。”
“……”昊泽动作一顿，给自己不留神倒了满满一杯，快要溢出来。
“那你呢？”他这样问：“有没有什么也想告诉我的？”
沐思彦想了想，感觉自己的情况实在复杂，有点头大：“你先说好了，我不知从哪讲起。”
一杯饮尽又斟满，昊泽垂眸，紧握着恋人温暖的手掌，像是在抱抱枕一样，把少年环在胸前。
他软软的发顶蹭在他颈间，有些痒，更多的是心安。
“我有个妹妹，叫昊熙，那天你见过的。”
“嗯嗯。”
“她——其实是个男人。”
“啊？”
———
十五年前，昊家大宅。
书房被布置的高贵典雅，英美俄法四种语言的书目分类放好，不过目前只有英文类的书架被人翻动过，其他三个书架，是留给未来几岁的昊泽的学习资料。
十二岁的小昊泽正抱着一本又厚又硬的全英名著翻看，身为昊家第一继承人，他从小就被母亲教以最全面的素质教育，智力开发先人一步，这种程度的英文书，不用词典翻译，他自己就能慢慢读通。
房门被人推开，是他慈祥严厉的父亲。
昊父把小昊泽叫到面前，意外格外亲切地搂住自己儿子，笑着问他：“小泽，你想要个弟弟吗？”
弟弟？可以陪自己玩模型，打游戏，一起上课吃饭睡觉觉的弟弟？
小昊泽眼神发亮，但想起妈妈之前的教导，还是板起脸，一字一句回答：“昊泽不喜欢弟弟。”
昊父亲切的神色忽而低沉，半带要挟意味的又问：“你，真不喜欢弟弟？”
这样僵硬的语气，让昊泽想起自己犯错时，落在后背的无情戒鞭，一时有些怕了。
他握紧自己的小拳头，咬牙坚持道：“不喜欢。”
“呵呵，昊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昊父笑的格外有深意，把他从怀里放出来，一把推在他的后背，将昊泽猛然推向前了几个趔趄。
“你走吧，有空多陪陪你妈妈。”
看着像是在叮嘱，语气里的深意，叫昊泽一阵背脊发寒。
只是那时他还听不懂，这声叮嘱已是宣判了自己妈妈的死刑。
……
昊泽学习能力极强，聪慧过人又礼貌上进，十二岁的年纪就在家教的辅导下将初中三年的知识全部掌握，已经着手准备跳级。
他外貌生的玉雪俊秀，浓眉亮眼薄唇如丹，在一次班级组织的春游里，一下就被初出茅庐的吴瀚导演相中，连哄带骗想带走去演戏。
昊母原本是极力反对的，昊家大少爷去做戏子，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而且他儿子的学习为重，来回这样耽误几次，之前她的苦心教导，不就都白费了？
可昊父在听过吴瀚的剧本后，一反常态来了精神。
“你是说，要我儿子去演一个古代武将的幼女？”
吴瀚硬着头皮说是，生怕这个财势滔天的大老板，一怒之下叫自己卷铺盖滚回老家。
来之前，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看上的是昊家的大少爷啊！
“女扮男装，哈哈……有意思。”
昊父笑了，转身去问小昊泽，语气带着徐徐善诱的引导：“儿子，你感觉演戏好玩么？”
小昊泽略微紧张地点头。
演戏当然好玩，比整天关在家里，写做不完的试题，背不完的单词，好玩多了！
昊父又问：“那你，想去演戏么？”
小昊泽有些激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对于自由的渴望。
“想去，昊泽想去。”
一张支票被交到吴瀚手上，面额巨大，甚至足以买下这个低成本古装剧的大半剧组。
“好好拍，让我儿子演的开心点。”
……
这部古装剧在昊家这笔赞助下，制作精良火爆了全网。
拍摄用了一年时间，再回到昊家时，小昊泽发现自己多了个妹妹。
“哥哥。”
一身洁白连衣裙的可爱女孩，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年纪，怯生生地躲在玩具熊后面，她留着及肩短发，s-hi漉漉的眼睛一直在偷看他，像是想要亲近他又不敢，委屈巴巴的小脸叫小昊泽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孩。
“妈妈，这是谁？”好可爱啊。
昊母笑了笑，笑容却有些憔悴，像是老了很多。
“这是你爸爸朋友的孩子，他有事要去一趟天上，要过很久才能回来。”
小昊泽一下就明白了，这是爸爸捡回家的小妹妹，去天上的意思就是，她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昊父笑着回家，体贴扶着昊母回去卧室：“你最近太cao劳了，多休息一下吧，公司的事有我盯着，别累着自己。”
“真是多亏有你。”昊母笑着，听了他的建议，打算回屋小睡一会。
楼梯的尽头，昊父转头看着小昊泽，语气是温柔的，眼神却让他莫名发抖，像是狼一样闪着暗光，露出的牙齿，竟像是逐渐扭曲成野兽锋利的獠牙。
“儿子，陪你妹妹昊熙玩一会，她很喜欢你，你们要好好相处知道么？”
小昊泽迟疑着点头，走向玩具室，在两只毛绒绒的玩具熊背后，找到了这个可怜的小妹妹。
“你好。”小昊泽伸出手，白皙修长的右手剔透好看，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一层淡淡的光。
“我是昊泽，你是叫昊熙么？”
害羞的女孩点点头，颤巍巍地伸出她短小的右手，放到昊泽温暖的手上。
再也不舍得放开。
这一年，他十三，她三岁。
……
又过了一年，昊母的身体越发虚弱了。
她已经搬去医院长住，再没有以前多的精力去管教昊泽，日日督促昊泽努力学习。
昊泽最终还是跳级念了高中，不住宿，奔波在医院和学校间，还要挤出来一点点时间去陪昊熙。
昊父将办公室索x_ing搬进了病房，每日贴身照顾昊母，温柔鼓励她振作，努力对抗病魔。
于是，昊家就多了个年轻的保姆，很会做料理，专职照顾年幼的昊熙。
昊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我可能……时日不多了。”
她说的很坦然，微笑看着痛苦不堪的丈夫，泪水滚滚而落，感谢着他的深情不寿。
“我…咳咳，算是看开了，赚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我这个当娘的…有多久，没有看见他笑过了？”
“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也不是个，好妻子。”
“轻舟……对不起。”
……
【爱妻昊嫣之墓】
漫天大雨，瓢泼倾盆。
昊泽没有撑伞，站在这块漆黑的大理石墓碑前，眼眶微红。
他瘦长的手指，顺着冰冷的雕纹，渐渐覆上母亲黑白的照片。
雨一直下，将他黑色的衣衫淋的s-hi透，不断有水珠顺着眼角逆流，很冷，眼前都是茫然的水雾。
葬礼早就结束，所有人都回到了他们该有的轨迹，继续明天的生活。
他又能去哪。
。
昊泽推掉了所有剧本，带着行李搬去住校。
“哥哥，你别走！”昊熙哭的撕心裂肺，紧紧抱着他的腿，年轻的保姆不敢用力掰她，只好不住道歉。
“昊熙，放手。”
女孩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哭的嗓子都哑了，却只能怯怯松开。
“乖乖在家，哥哥还会回来的。”
他这样说着，离开了昊家大宅。
这一年，他十四，她四岁。
……
大半年后，他父亲结婚了。
对象是家里那个温柔腼腆的保姆。
“熙儿需要一个妈妈。”昊父是这样在电话里和他解释的。
昊泽信了，请了两天的假，特地参与了这场不算盛大的婚礼。
一片温馨和睦的家庭氛围，昊泽离开大厅，坐在楼顶的栏杆旁，点燃了这辈子第一根烟。
烟雾缭绕，被风吹成碎片。
一如他孑然苍凉的心。
他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月弦高挂，手脚麻木到站不起来。
楼下的窗旁，传来一阵激烈的呻-吟。
“轻舟……我等这一天，啊，等的好久……”
“乖乖，让你和儿子受委屈了……我保证，在他十八之前，解决了这小兔崽子…嘶，你放心，不用太久…啊，好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