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客厅里,舒爸舒妈坐在沙发上。电视里还在回放无聊透顶的春晚,音乐和主持人的串词喜庆又老套。
已经过了十二点,舒爸唉声叹气地劝舒妈去睡觉,舒妈固执地坐着不动,熬鹰似的跟许望舒叫着劲。舒爸无奈地关了电视,给舒妈拿了个毛毯披上,自己回屋睡觉。
许望舒跪着,笑道:“妈,别硬撑了,回房休息吧。”
舒妈又好气又好笑,“亏你还笑得出来,你当我傻是吧?我一走,你就跟那小白脸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妈,你这就误会了,叶博可不是什么小白脸,他比我有钱多了。”
舒妈用手指戳着许望舒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还能有点志气啊?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这个儿子我算是白养了!”
“妈,这话说的,多伤人啊。我和叶博照样孝敬你啊,还是双倍的。”
“滚,我不稀罕他。”舒妈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愿意就跪着,妈不累,陪你一起,看谁犟得过谁!”
“妈,真的,叶博挺好的,对我特别好。”
舒妈裹着毯子躺沙发上,翻过身,拒绝的背影对着他。许望舒看着她头发上显眼的几根白发,也不忍继续说下去。墙上的日历,显眼地用水彩笔标出了他回来的日期。父母对子女的心有多重很难用语言描述。他的世界里有叶博,有工作,有五花八门的兴趣爱好,而爸妈一年到头的牵挂却都在他的身上。寒假本该回家的他,因为叶博的事情,直到大年初一才到家,现在不过是初七,他又得走了。
舒妈躺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许望舒偷摸着拿出手机,打算让叶博先回去,他想多陪陪二老。
手机解锁的声音一响,舒妈就条件反s_h_è 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抢过手机,扔在墙上。脆弱的手机反弹到地上,摔了个粉碎。许望舒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花巨款买来的手机刹那间香消玉殒,一边r_ou_疼,一边惊讶亲妈运动员一样的爆发力,讷讷道:“妈,你身体真好。”
舒妈冷哼一声,“想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动作,没门!”
许望舒跪得膝盖发酸,艰难地挪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大腿,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
舒妈望着他,神色稍软,复又怒道:“就为那个叶博,你硬要遭这个罪?”
许望舒一乐,笑眯眯道:“哪是叶博让我这样的,不是你逼的吗?”
舒妈一愣,伸手对着他脑袋重重一拍,“两个男人搞在一起算什么?你倒是说说看!这要是传出去,我的脸往哪儿搁?”
许望舒叹了口气,低头说:“妈,你接着睡吧,睡不好会长皱纹的。”
舒妈气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脸憋得通红,重重“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躺回沙发上。
许望舒一直跪到第二天天亮。舒爸不忍心,拉着他起来。虽然身上每一块肌r_ou_都叫嚣着酸痛,许望舒面子上还嬉皮笑脸,却如何都不肯起。
舒爸一会儿好言劝着舒妈,一会儿看着许望舒,长吁短叹一番又一番,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一老一小就是没一个服软的。
叶博想着许望舒会有的遭遇,担心得睡不着。一早起来去书店,买了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中午十二点的太阳洒在脸上,他懒洋洋地翻着手中的书,渐渐睡着了。
程远的一个电话把他从小憩中唤醒。
叶博继续看着手中的书,一直翻到最后一页,许望舒也没来找他。他打了电话过去,那人手机已经关机了。
叶博没有多想就去了许望舒家。他这辈子最好的东西都是许望舒给的,自私就自私一回吧。许望舒离开他,他就什么都没了。
开门的还是舒爸。
“你还有脸来?”一向老实的叔叔也不待见他了。
叶博礼貌地笑了笑,开门见山,“我想见许望舒。”
“不行!”
舒爸说着把门往外推,叶博抓住门边,舒爸使再大的劲儿都不能移动半分。
“你放手。”舒爸急道。
“爸!”
许望舒突然踉跄着冲过来,身型不是很稳。紧接着,舒妈也过来,伸手就要关门,许望舒眼疾手快摁住门锁。四个人都拽着门,谁也不松手。
舒妈恨恨道:“叶博!你到底要不要脸?赶紧滚,我们家不欢迎你!”
叶博抿着嘴一言不发,死死摁住门,他和许望舒的力气自然比舒爸舒妈大多了,一个敏捷的转身,他就从越来越大的缝隙间钻进了屋。
舒爸舒妈因叶博的脱力,往前冲了好几步,幸亏许望舒长长的胳膊及时一揽,把他们都扶稳了。
舒妈不能对叶博怎么样,抬手就要打许望舒,叶博及时挡住她的手,“阿姨,你没看许望舒站都站不稳了吗?”
“你,你闭嘴!”
许望舒伸手把叶博拦在身后,和声和气地说:“妈,博儿不是心疼我嘛……你看,他能来,说明他在乎我啊,你该替我高兴才对。”
“荒谬!太荒谬了!”舒爸失控地吼出声,然后拉着叶博往门口推。叶博站着不走,看着许望舒,担忧地说:“你脸色不好。”
许望舒淡淡一笑,“我没事,那本书看了没?”
“看了。”
“我们比保尔幸福多了吧?”
“嗯,特别幸福。”叶博轻松地笑着。
看着气定神闲聊“幸福”的两个人,舒爸舒妈开始怀疑人生。俩小子居然能屏蔽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气骂推搡,心无旁系地闲扯,也是令他们叹为观止。
舒妈到最后嗓子都喊哑了,舒爸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去厨房给老婆烧水泡胖大海。
叶博拉着许望舒坐沙发上,要看看许望舒的膝盖,许望舒弯着眉眼说没事。
舒妈完全傻眼,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胆子这么大,抗压能力这么强。她板着脸坐在旁边,□□一样的眼神恶狠狠地扫s_h_è 他们,然而……毫无威慑力。
叶博抬头对舒妈说:“阿姨,我这几天就不走了。”
舒妈哭笑不得,哑着嗓子愤恨道:“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妈!”许望舒护妻心切,抱住叶博,以一米八多的血r_ou_之躯挡在“老婆”和亲妈之间。
“阿姨……”叶博弹开许望舒,毫不见外地嗑起瓜子,“都是一家人,什么脸不脸的?”
舒妈接过舒爸泡的茶,喝了一口,补了气,然后使劲“呸”了一声,“谁跟你是一家人!就你脸大!”
“我脸不大!但许望舒脸大啊。”叶博秉着冬日可爱的态度。
“你……”舒妈指着他,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舒爸在一旁给老婆捶背顺气,一边劝,一边瞪着叶博,嘴里也骂骂咧咧。
叶博什么人?从小在吴门摸爬滚打混出来的,舒爸这种文人级别的恼羞成怒对他而言杀伤力基本为零,更何况许望舒一直握着他的手,坚定地站在他那边。叶博只觉得全身满满的都是力量,金钟罩铁布衫加身,防御力爆表。
舒爸舒妈骂累了就去睡觉回血。许望舒和叶博厚着脸皮回房休息,许望舒还溜到厨房偷了一根香肠给叶博吃,这心理素质,不下围棋不抢七都可惜了。
两个人在一起,一切郁闷、烦恼仿佛不存在。叶博倒了点药酒在掌心,双手搓热了,轻轻揉在许望舒的膝盖上。
许望舒低头看着他微微下垂的睫毛,感慨道:“我们家博儿温柔的时候谁都比不上咧。”
叶博一下一下耐心敷着肿胀的膝盖,忍不住责怪:“以后别这样了,好几天才能消。”
许望舒笑着解释:“我这样啊,我妈的气才能消得快点儿。你不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过两天就没事了。他们说话不太好听,你别介意啊,真生气了就打我泄愤……”
叶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叔叔阿姨是好人,是我们太自私了。”
“本来应该带你回去的……程远没催你吗?”
“你真神了,什么都知道。”
“刚认识那会儿就知道你忙,公司离了你哪行啊。”
叶博用纸巾擦了下手,躺在许望舒身边,抱住宽阔的肩膀,低语道:“我离了你也不行。”
之后的几天,叶博和许望舒开启了厚脸皮加耐cao模式,奉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死耐着不走的“三不”政策。舒爸舒妈逐渐从积极应战到消极应对再到万念俱灰,已经懒得再说一个字了。
再后来,舒妈吃完饭,舒爸会眼神暗示许望舒过来吃剩饭。许望舒、叶博冷菜冷饭也吃得喷香,一个劲地捧场,每每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吃得一粒米不剩。
等叶博被程远一天十几个夺命连环call逼得不得不走之时,舒妈已经能够板着一张脸,面不改色地硬塞给他一大包瓜子了。
“这么爱嗑,就让你在飞机上嗑个够!”
语气还是不怎么友好,叶博却把瓜子揣在怀里,咧着嘴连声道谢,硬拉着舒妈,熊抱了一下。舒妈红着脸推开他,随口骂了句“没皮没脸”,他还傻傻地点着头,嘴巴笑到了耳朵根,眼角都笑出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