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等会还要出去见苏老师，发型不能乱。
苏幕遮在厨房里，完全不知道韩明河的小心思，他削了一个桃子，又开了瓶冰箱里黄桃罐头，切成条再切丁，为两人泡上一壶果茶。等他端着透明的大玻璃壶转身时，才发现韩明河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苏幕遮吓了一跳：“你走路没声音的吗小明河……”
这个称呼完全是下意识，韩明河听得心头微动，也顾不上“小”这个字适不适合形容他——就当苏幕遮在说他的年龄了——答道：“是你太专心了，苏老师。”
“喝点热的吧。”苏幕遮哭笑不得，他好像的确花了不少时间准备果茶。他走在前面，韩明河跟在身后，弯腰信手将果茶搁在桌上，苏幕遮还没直起身，便被韩明河从身后抱住了。
他极轻地吻了吻苏幕遮衣领上露出来一截颈子，苏幕遮握着茶壶的手一紧，他心跳得很快，抬起眼来，窗外一片大雨。
背后的怀抱温暖坚实，良久他抬起手握住韩明河的小臂轻轻捏了捏：“抱太紧了……”
韩明河松了松怀抱，苏幕遮在他怀中回过身，勾着韩明河的下巴将唇贴了上去。
仇青的电话打过来时，韩明河和苏幕遮正在沙发边讨论有关《白梨香》的事，苏幕遮本不愿意拉着韩明河进郑云的浑水。
——毕竟谁都不愿意心仪的人被前任所连累。
但就这样把韩明河排除在外，对韩明河来说更为伤人，而且郑云这次明面上是算计苏幕遮，其实是奔着和韩明河抢角的目的来的。
果茶做得有点多，到现在还剩半壶，韩明河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思考着回答苏幕遮关于他和《白梨香》的问题：“是陈叔给我找的角色，我去试了镜。当天倒是没遇到郑云。这个角色相对来说算干净吧……没什么内幕，所以才抢得这么厉害。”
苏幕遮一时没什么好主意，他不太清楚郑云那边做到了哪步，现在时间已经晚了，窗外雨小了许多，丝丝夜雨纷飞。或许明天可以打电话去探探口风，苏幕遮揉揉眉心，想。
正好仇青电话打来，苏幕遮接起电话，对韩明河示意道：“仇青。”
仇青在电话那端也听到了这句，敏感地察觉到苏幕遮身边有人，仇青问：“不在家？”
“在家。什么事？”
“哦，你旁边有人？”
苏幕遮“嗯”一声：“韩明河。”
那头仇青看了眼手表，一时间心头“苏苏留人过夜”这个消息压过他要说的事，让他愣了两秒硬是没说出话来。
“怎么了？”
“没什么……感叹一下进展而已。”
苏幕遮：“……”
仇青没在苏幕遮的八卦上多耗时间，立刻转口道：“我刚听说一件事……”
仇青刚刚听说一件事：《白梨香》男主角的角色原本不会拿出来试镜的。
那个角色早就内定给了别玖。
别玖是谁？是现下流量明星里少有的那一拨演员之一，也是苏幕遮的朋友。他和苏幕遮因一部电影的片尾曲相识，别玖觉得苏幕遮有一句词很有感觉，特意打电话来和苏幕遮聊过，那部电影别玖是主角，两人因此相识。
别玖x_ing格温和平易近人，待人极为亲切，没什么黑料。聊起别玖，苏幕遮都会称赞一句“光风霁月”。那是太阳一般温暖的人物。
这圈子里有些事脏得超乎人想象，但总有那么一些人未负初心，别玖便是其中一个。
别玖演技出众，虽然至今没拿到什么重量级奖项，但获得提名的那几次，都得了媒体一句“不是别玖获奖实在可惜”的称赞。他活跃在大屏幕上，甚少演电视剧。这样的人别说内定，就算真要下场竞争《白梨香》的主角，郑云不用讲，连韩明河都不会赢，毕竟韩明河是新人。
可别玖病了，退出了这次竞争。
“什么病？”苏幕遮问。
仇青叹了口气：“不知道，我也是听到消息才发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在私人社交里出现了，接的片子能推都推了，微博交给团队在打理。你跟他关系还行？问问吗？”
挂完电话苏幕遮微皱着眉，韩明河在旁听到了全部对话，握着苏幕遮的手腕轻轻摩挲：“问问他？”
苏幕遮点头，先去看了看别玖的朋友圈，果然上一条消息是很久之前发送的。从联系人里找到别玖的私人号码，他忖度片刻发了条短信：“这几天有空吗？我得了瓶果酒，应该是你喜欢的口味。”
过了会儿别玖回：“好啊，苏老师的邀肯定要赴，什么时候？”
两人约定时间，一来二回已是十一点多。苏幕遮放下手机勉强松了口气，韩明河揽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见了面好好聊聊，他或许是压力太大了。”
苏幕遮应允，起身给韩明河收拾客房，今晚雨不停，韩明河回去未免太不方便，便留宿了。韩明河去厨房洗水壶的时候，苏幕遮又看了一遍和别玖的短信。
这时他没想到，这是他们倒数第二次说话。
最后一次说话是别玖给苏幕遮打电话，抱歉地说身体不好，果酒得再放放了，苏幕遮不放心地问他病情，别玖只笑说胃不太好。
再见面便是别玖的葬礼。
第十五章
别玖是自杀。
七月的尾巴还没过，B市多暴雨，某天夜里凌晨三点，别玖发了一条定时微博，开头第一句话便是“这是一句道别。”刷到这条微博的粉丝迅速点开，看完之后， 在被子里惊惶地泪流满面。
“这是一句道别，给你们，给自己。”
韩明河当天要录的综艺出了点问题，他留在场里坐着等处理完，正刷微博，便看到别玖遗书上了热搜。他心头一紧，立刻给苏幕遮打电话。
“我常常觉得疲倦，就像站在冷雨里。雨很大，我看不清来路，也看不清去路。”
苏幕遮被震动震醒，半梦半醒见觉得韩明河的语气不太对，他心跳得厉害，坐起来皱着眉问：“怎么了？”
韩明河沉默片刻，尽量放柔语气：“别玖好像出事了。”
苏幕遮张了张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心好像突然被什么擭住，沉进冰冷的湖水中。良久他问：“……怎么了？”
“我没什么太多话想要说，谢谢大家这么多年的支持，走到这一步，虽然有遗憾，虽然不算心满意足，但我已经不想继续了。”
消息像疯了一般在微博上转发，圈子里也各种电话齐飞，这个晚上因为别玖的遗书，无数人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成眠。别玖工作室的人冒雨冲到别玖的别墅，助理的手哆嗦着打开房门，房子里一切如常，灯火通明，好像主人刚才还在客厅里背台词、练形体。
“在我做出这个决定时，突然觉得很轻松。原来放下是这么轻松的事。”
别玖安静地跪在浴缸前，手腕放在一池水中。沿着手腕竖切的一刀重且深，也不知是多大的决心才能下这样的手，满池殷红像铺了一池的红绸缎。别玖表情安静，不见多少痛苦，除了面白如纸外，与生者无异。助理颤抖着把他抱出来，经纪人如梦初醒，立刻打急救电话以及报警。别玖微低着头，手垂下浴缸，带着浅红的、淋漓的水迹。助理死死握住伤口，触手皆是冰凉。
“活在世间，有这么多缘分已经很好。望大家替我体会这世界的美。人间别久不成悲。我先睡了，希望这次不要做梦。”
别玖去世的消息席卷了热搜，一时间好的坏的舆论都涌了出来，工作室在出来发表了声明，y-in谋论才被压下去一些。按照遗愿，别玖的遗体将被火化掉。
苏幕遮提着把黑伞站在追悼会场地的门口，今天出门时还是y-in天，到了场地后不久却下起了雨。伞是别玖工作室的人准备的，他们和工作室的主人一样的作风，都很体贴。韩明河刚才就在电话里说他马上就到，苏幕遮站了一会，便看到穿黑色西装的韩明河从车上下来。他抱着一捧白花，遥遥看到苏幕遮，神色温柔下来，朝苏幕遮点了点头。
韩明河抱着花进去了，苏幕遮等在外面，过不了一会仇青站到了苏幕遮身边。
他面有不耐：“郑云还有脸来。”
苏幕遮拆了纸巾递给仇青，仇青擦着右肩上的雨水，眉头紧皱：“刚才别玖身边那小姑娘跟郑云吵起来了，差点被拍下来，我去拉了一把。”
“怎么会吵起来，这种场合？”苏幕遮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灵堂。
仇青感冒了，捂着嘴咳了一声：“我问过了，说是郑云当初为了《白梨香》找过别玖，别玖没答应。别玖病了之后，郑云打电话过去明里暗里挑衅。”
苏幕遮这一瞬间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恶心，胃里直翻腾，他抿着唇长出一口气：“消息靠谱？”
仇青点点头：“嗯，小姑娘给我听了录音，不像作假。”
“郑云都说什么了。”苏幕遮神色冷下来。
“问别玖是不是心情不好，y-in阳怪气的。”仇青又咳了一声，“没听完，一个多小时。我跟别玖不熟，没好要录音，只叫她不要删。真他妈的，清明节都过了四个月了，这傻逼赶着下葬的良辰吉日也不知道早点找个旮旯自己死得干净点。”
“我知道了。”苏幕遮拍拍仇青肩膀，“你回去记得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