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婼终于笑开,眉眼间竟然还恍惚带着少时的娇憨。
……
陈康平今天的穿着和他平时很不一样。他一向更偏爱艳丽的颜色,觉得更能显出他的活力。可是今日却换上了他最讨厌的深褐色的长衣,既不惹眼,又不方便
自从认识沈慕离之后,京中最富盛名的浩然居,便向他彻底打开了门户。寻常人要提前三月预定的三楼雅间,也随时向他开放。
他今日熟门熟路的打开了雅间的门,举止间却有些踌躇。直到进入了房门,他才整个人自由解放天x_ing。
“今日可来得迟了?”岳暮寒半倚在椅背上对着他调笑,气质懒散,仿佛没有骨头似的。
陈康平随口答道:“我爹听说最近京中查得严,严禁我和我那些狐朋狗友出去混。说什么出了事,他也罩不住我。我这还是偷偷溜出来的。”他一边说话,一边将不大的雅间扫视一遍,“沈大哥还没有到?”
“沈兄他有急事要处理。”岳暮寒眸色一闪,若无其事地解释。
陈康平死死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走到他身边,将他身子扶起来,“岳霁我问你,沈大哥,他是不是沈家的人?”他的声音克制得很低,只有他与岳霁两人能够听见。
他虽然不笨,却也不至于蠢到毫无知觉。沈慕离与岳霁两人一向神秘兮兮的,他有时候感觉自己完全c-h-a不进这两人之间。陈康平早已有所怀疑。沈慕离这样的清贵,胜过他所见过的一切世家子,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区区的民间大夫!他又姓沈,更是令陈康平联想到昔日权倾朝野的沈家。也只有这个沈家,才能够培养出沈慕离这样的人吧。
岳霁瞳孔微张,想要打哈哈糊弄过去。
“我看见了,你第一反应很震惊,还有些慌张。所以——我猜对了?”陈康平沉声。
岳霁看向陈康平的目光已然不一样,颇有些一日不见刮目相看的意味,他该说,不愧是沈家人吗?但该糊弄的还是要糊弄的。
“很可惜,你猜错了。沈兄最开始其实并不姓沈的。”只是他的母亲姓沈而已。
岳霁深谙说话的艺术,避过重点,转移陈康平的焦点。他也的确没有说谎。
岳霁说话的时候,陈康平一直看着他。对方的眼中一派坦然,毫无顾虑地与自己怀疑的目光对峙。他耸下肩,垂头丧气,“沈大哥到底是谁?”他语气很有些挫败。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确是真心与你相交。”岳霁认真道。
“我当然知道。不然早在猜他是沈家人的时候,我就直接告诉爹爹了。”陈康平恶声恶气,“听我爹爹说,京中最近戒严是因为太上皇后怀疑沈家余孽欲行不轨。”
岳霁抽了一口气,又被陈康平看出不对。“既然沈大哥与沈家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担心?”他不解,语气又添怀疑。
他虽然不算沈家人,但你是啊!而且公子与沈家关系匪浅。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这场围剿到底是针对沈家残留的人,还是公子?离开了权力核心圈子就是麻烦,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是陈康平告诉自己的。
越想下去,他的脸色就越黑。好歹顾忌着陈康平还在,急忙收回脸色。
可惜陈康平已经发现了他的异样,“沈大哥真的与沈家无关?总不会说你岳霁是沈家人吧。”
“殿……”岳霁本就心慌,又有陈康平在旁边一直刺探,差点没有绷住说漏了嘴,“我以自己的x_ing命发誓,沈兄若是沈家人,我岳霁不得好死!”
这个世界的誓言对于世人而言,还是很有信用的。陈康平终于将信将疑地点下了头。
“你最近也少出门!”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认得出当年沈家小七。陈康平的长相很有些神似当年沈皇后。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往这个方向去想。但非常时期,还是需要注意一些。岳霁嘱咐陈康平。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匆匆离开了浩然居。
……
“你怀疑有内j-ian?”沈慕离挑眉。
岳霁点头,将今日与陈康平谈话的内容一一转述给沈慕离。
沈慕离指尖轻叩桌面,“陈锐知道小七的真实身份。”他淡淡吐出一句令岳霁吓得心惊胆跳的一句话。
“现在看来,他可能也察觉到我的存在了。从市井里混大的陈锐可不是空有武力的莽夫。”他似乎还嫌岳霁下得不够,继续放大招。
看着岳霁脸色发白的样子,沈慕离笑了起来,“暮寒,不必过于担心。从现在看来,这位陈大将军并非我们的敌人。”
岳霁欲言又止,沈慕离视若无睹。
“而这次的事,大约又是我们那位太上皇后突发奇想。”沈慕离这才回应了岳霁怀疑有内j-ian的结论,基于他对这个穿越女的了解。
☆、故事之外(九)
春晖堂在京城扎根只有仅仅五年,在民间的口碑却是直逼老字号的药铺。近些日子里正值倒春寒,前来买药的人比平日要多上不少,短装打扮的小伙计在掌柜的吩咐声中忙得停不下来,蓄着长长的胡子的老大夫面前排起了长长的一队伍人。
穿着兵甲的官兵们就是在这个时候到来的,一句“闲杂人等一律迅速离开”的嘹亮声音便将春晖堂里忙而不乱的节奏给打破。正在探脉的,药已经拿在手上的,更多是仍然还在等待的人慌慌忙忙起身、在声势惊人的侍卫的严肃的视线里手脚僵硬地离开春晖堂。
民不与官斗,是小老百姓们一贯的生存准则。而这伙人看起来比平日里巡城的官兵们还要来得威风,那白里透亮的兵刃寒光凌凌,好不唬人。不一会儿人便散得一干二净。
年轻的伙计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了,战战兢兢地傻站在原地,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老大夫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神色却还算平静。站在他身后的药童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最镇静的还是年已中年的胖掌柜,他仍然带着往常最和善不过的笑容,上前一步,“各位官爷,不知……”
“你们这主事的人可在?”领头的那人打断掌柜的客套,直接不客气地问道。
掌柜的脸色不变,“不才便是。”
“好小子!竟敢哄骗你大爷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大爷说的是你背后那人!”在领头人示意下,他身后的一人帮腔。
“小民不知道官爷何意?”掌柜的笑容憨厚。
“你……”
那帮腔的正要发怒,一人掀开了门帘缓步走来。
那人长身玉立,一袭素衣,翩然如仙,浑不似人间之人。在看到这人的身影那刻,一向镇定自若的掌柜的终于变了神色。
“区区Cao芥,竟使上使亲临。”沈慕离道。他的语气很平静,却暗含傲气。
领头那人呆滞了瞬间,“陛下闻春晖堂有神医妙手回春,今宫中贵人染疾,特宣神医入宫。”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没有方才的目中无人。
沈慕离微颔首,“请。”
……
及至宫中,九折十拐,终于进入了一个修饰得极为华贵的宫殿。沈慕离在殿外空等了近一个时辰,才有人宣他进去。
一路上沈慕离都极为安分,目光平视前方,没有半分好奇。因为这份气度,以及某种莫名的原因,同行的人未有半分不尊。直到看到此行的目标,他要诊治的病人,他的眼中才闪过了诧异。
上官若呆呆看着殿下正缓步而来的青年,即使隔着一层珠帘,她也不会错认。这正是两年前初见便惊为天人,后来更是对她有救命之恩那人。当年她尚且是闺中女儿,天真娇憨;如今却已嫁入帝王家,面目全非。舍弃了天真的她重逢曾经为之心悸的男人,她轻咬着唇,在那人即将行礼之时用言语拦下。
看那人毫无异样,她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是?”她终于出声。
贴身的宫女掀起珠帘出去,不一会儿便折回,“陛下请来的神医,春晖堂的沈慕离沈大夫。”说起的时候,宫女的脸上染上红霞。
原来他叫沈慕离。上官若想。旋即心惊,她的身体自己清楚,如何用得上一个民间的神医。莫非……陛下知道了什么?不,不可能!她连父亲都没有告诉,不过是小儿女藏在心底的秘密。一年深宫生涯,她早已不复当初,心底乱如麻,面上却不动声色。
片刻间,她明白过来,有问题的不是她,而是殿下风光霁月的白衣青年。或许……也是对自己一个考验吧,她心里冷笑。如今的她从来不吝于从人x_ing最坏的角度衡量别人的想法。
然而诊脉之后,沈慕离却轻皱眉,“娘娘近日可是愈发嗜睡,且记忆时不时有短暂的空白。”
上官若几乎就要起身,她本没有太在意这点问题,因为自己出嫁以前十分懒散,本就睡得长。沈慕离这一提起,她才发现问题所在,不觉悚然。自己……原来……真的身子出了问题。
“娘娘中了一种□□,名曰海棠春。若未及时发现,待毒入心脉,即使扁鹊再世,也只能听之天命,直到于梦中一睡不起。”沈慕离道,声音是一贯的温吞,由于音色过于美好,也不会使人觉得急躁。
“可有治。”上官若涩声。
“幸而只有两月,某可一试。”沈慕离点头。
以他一贯的说话方式,不否认便意味着有救。虽然上官若对他并不了解,但本能相信着这一个人。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