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夕听出他话语里的醋意,自豪地扬了扬下巴,道:“那是,你可不像我,和龙王这么投缘。”
白葶酸溜溜哼了一声,道:“龙王他老人家随便洒点子红墨水,你还当真了?”
“有人当真就行了,我当不当真又不重要。”苌夕困意来袭,打了个呵欠,道:“你出生时什么样?”
“没什么稀奇,天气不好不差,人也不少不多。青丘也挺好,没什么变故。”白葶垂下眼眸,唇角扬起笑意,“那地方水秀山青,也无需再变动什么。”
说起青丘,白葶的眼中总是闪烁着暖光。
候天劫时苌夕同他一块待了六日,他最喜爱的,便是在清晨倚靠着亭栏,两眼望向山间还未退去的薄雾,幽幽道:
“青丘的景色好,烟雨时节,山头总是罩着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十分好看。”
第一回听的时候,苌夕觉着白葶的文采甚好,若在凡间定然是个秀才人物(他这样评价过许多人)。
然而到了第七回,第八回,苌夕便有些厌烦了。他觉着,白葶断然是没文化,断然是去哪本书上背下来这句子。导致只会背这一句,也只重复这一句。
不过苌夕记x_ing也不好,他对白葶最深的印象便只有这句话。
过后许久,久到苌夕已然忘记白葶的模样,脑中却时常闪过一席碧色身影,嘴里依旧喃喃这一句:
青丘的景色好,烟雨时节,山头总是罩着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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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转瞬即至,等司序上仙来叫人的时候,苌夕还在梦里与美人戏水。
美人在浴池中墨发如瀑,一双似曜石般的幽幽眸子深深望向苌夕。身上未着片缕,水珠从他的锁骨滑落,顺着肌理一路往下,溶进恰至腰际的池水。
苌夕看呆,生生将堵在喉间的唾沫咽下,一步步入池,一步步走向那朝思暮想之人。
抚上那被热水浸红的顺滑皮肤,苌夕情不自禁,撅起嘴唇,轻轻吻下。
然而下一刻,他撅起的x_ing感嘴唇便被一记狠抽。
猛然睁眼,见白葶正无可奈何地盯着自己,道:“你又思/春?”
苌夕擦了擦口水,头脑里的浆糊瞬间被洗刷干净。
白葶看了看正等待的司序上仙,回头道:“我要去了,你可有话跟我说?”
苌夕挠了挠头,思索片刻,盯着他手臂上的红布条,仔细叮嘱道:“你记得把我的小心肝还我。”
白葶额上冒起一股粗筋,流波眼眸中闪过怒意,道:“没了?”
他碧衣似水,有股绿竹的优雅,却仍旧遮不住透骨的妖/媚。
司序上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你们可是认识?”
白葶被某狼毫无良心的话气着了,冷冷道:“不认识。”
苌夕茫然不解,道:“我们认得的,他叫白葶,我叫苌夕。他是青丘的狐狸,我是赤谷的嘲月。”
司序上仙无奈地看了一眼白葶,道:“既然认识,那便一块儿去罢,也好作个伴。”
“一块儿去?”苌夕略微兴奋,雷神只有一个,受劫的变成两个,约莫能大大分散天劫的威力,“好好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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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娘亲,为什么他们要朝我扔泥巴,还说我是小杂种?”年幼的白葶扯着母亲的衣袖,抬起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问道。
雌狐蹲下身,抱着他的小肩膀,道:“因为他们眼红你爹爹的身份。”
“爹爹?他是谁?葶儿从未见过他。”白葶歪着脑袋问。
“他是竹妖。竹妖,是妖界最儒雅最尊贵的种族。”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葶儿?”
“他......去世了。”雌狐看着白葶的眼睛,喉间哽咽,道,“在你出世的时候,他为了保全我们。”
她拭去幼儿脸颊上的泪水,道:“葶儿莫哭,你爹爹很爱你。世上没有多少妖会真的为了妻儿去死,你应当骄傲,为你有一个这样的爹爹。”
白葶依偎在雌狐怀里哭了许久,眼眸里逐渐露出与他年纪极其不符的沉稳,末了他停止抽噎,慎重无比道:“娘亲,葶儿不会让他们再欺负我们。爹爹在天上看着,不会再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白葶也是个可怜的娃呀T^T
☆、天劫(三)
黑云一团压着一团,将太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偶有一道闪电劈过,才将四处幽谷照亮了些。
“你在这里等着,我过了你再下去。”白葶看了看脚下幽谷,将苌夕拉退几步。
“为什么?司序上仙说过我们可以一起。”苌夕都能明白的道理,这个狐狸怎么可能不明白?
白葶回眸看他,道:“跟你一块,我必死无疑。”
苌夕惊愕,道:“为何?!”
白葶道:“若你跟着,我必会分神护你。要是雷神一锤子下来,挡吧,怕你扛不住,跑吧,又怕你跟不上。来回几趟,我可能活命?”
苌夕想想,觉着他说的挺有道理。况且,以后还要请他帮忙追美人,现下也不好拖累人家。便鼓足气力大喊两声,给他壮了壮气,雄了雄胆,目送他的消瘦背影远去。
承受天劫的地方不大不小,是一个山坳,虽然苌夕觉着那就是长期的雷电劈下来,砸成的大坑。
大坑不怎么宽阔,唯独比较深,下去之后轻易爬不上来。
幽空黑云攒动,几道雷声滚滚。
“四百一十八号,现在何处?”
乌泱泱的云团撕开一洞,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眼睛有两个拳头那么大。
白葶天劫坳里站着,淡色的衣衫,手臂上的红色抹额尤其醒目。他抬首看向雷神,徐徐闭上眼眸,淡然道:“青丘,白葶。”
上报姓氏,便代表已然做好受劫准备。
苌夕趴在天劫坳边上,巴巴朝下头望。
他发觉即便是合上眼帘的白葶,也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刹那间,狂风四起,仿佛要把黑云刮下。雷神逐渐从云团露身而出,足有山头大小的铁锤亦随之显现。
天劫向来在瞬息之间起始。
“轰......轰......”雷神的举手投足间,空中不断发出云团的撞击声,仿若在天际藏了炮仗,稍不留神便会炸开。
倏地,眼前白光乍现,苌夕下意识捂住双眼,后才发觉,那不过是一道闪电。此间闪电与平日夏雨湍湍时的不同,而是直勾勾从云端劈砍入地。
“咣!”
那闪电飞快朝白葶飞去,白葶侧身躲闪,随即跃上谷壁,那闪电在地上砸出一个黑糊糊的土坑。
还未等白葶反应,又一道急雷劈下。他将将躲过,原地留下个焦黑的石坑。
狂风肆虐,雷电咆哮。
少顷,天劫坳鞍已然满目疮痍,四处坑坑洼洼,还有不少石块土包被电火烧燃,漫出一阵阵黑烟。
白葶闪躲的速度逐渐缓慢,许是受伤的缘故,应对起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雷火,他已然愈来愈吃力。
气喘吁吁地勉强直起身,瘦削的身影立在石壁下,不堪一击。
“咣啷!”
石壁上的巍峨石块终于在雷神的千锤百炼之下,哗啦啦一堆从壁上滚落。
苌夕猛然将手指抠进土中,冲下头嘶喊道:“当心——”
白葶闻声抬头,却也已分身乏术,避身不及,被砸个正着。
苌夕心中一紧,呼吸骤停。
一阵霹雳入石的巨响过后,弥漫尘烟堪堪散尽。
白葶尚存一息,只是在大石块下不能动弹,除了那条没多大用处的受伤手臂。
他已然气息奄奄,然则雷神是出了名的铁公无私,其手段禀x_ing,与人间的包拯尤其相似。故而天上亦有传闻,包拯在人间造福深远,天帝感念其浩浩正气,特赐太上老君的仙丹一枚,请到天庭做官。
只见雷神又举起山头大小的巨锤,闭眼徐缓运气,蓄力待发。
“轰——”
巨响震彻云天,苌夕往前探了探身子,险些从大坑边上栽下去。
只见白葶徐徐弯曲伤臂,挡在脸上。
一道蓝白色的闪电速速劈刺而下,直击白葶面门。
苌夕的小心脏揪得一疼,暗道可惜了这么个会教他勾人的狐妖。
不过,一般苌夕的直觉不大准确。首南经过近百年的教训,对天发誓得出一经验:小嘲月最担心和最期盼的事,统统没有发生之可能。
比如,现下他以为白葶必死无疑,却发现,在那道霹雳击中这狐狸的前一刻,手臂上包扎伤口的红色布条倏地赤光乍现,将急急逼近的闪电,瞬间化作绕指柔光,缥缈消散。
看来布条虽小,威力却无穷啊......
苌夕呆若木j-i地盯着那红布条——早知道小心肝如此有用,当初给这臭狐狸包扎的时候就随意扯块衣角了!
雷神收了巨锤,冲守在一旁的司序上仙道:“四百一十八,过。”
司序上仙颔首,右手执笔,在一本蓝色漆皮的册子上画了个勾。而后用法术,将压在白葶身上的大石头撤去,唤来两个小仙,将白葶送回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