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逍踱到窗边,道:“那日,左青最初只是声讨孤没教好小嘲月,你来之后,孤便成了私通阳巅的叛逆。你明面上帮孤,实际却截然相反。你说,孤要如何信你?”
莫首南望他,眼中情绪不明,道:“即便小妖没有出现,左青要陷害狼王大人的招数也大有其在。为君王者,不可能面面俱到,他只要抓住您失策之处大做文章,同样可以将您逼到角落。”
“所以,孤没把你跟他划成同类,也没有治你的罪。”旦逍的声音冷若寒铁,“然则,你若以为这样便可取得孤的信任,未免天真。”
莫首南喉中哽咽,道:“既然狼王大人怀疑小妖,那为何要答允小妖一个心愿?为何,要在小妖的内丹离体之后,抱着我......让我不要死?”
情急之处,自称已从“小妖”,变成了“我”。
“让孤恍惚,一时间失了冷静,几百年来,你确实是第一个。”旦逍负手,他冷静的时候,总是无情得吓人,“所以,你更不能留。”
莫首南沉默,肩膀不歇地抽搐。
许久之后,蓦然哀伤地仰起头,喉咙间发出沉闷的自嘲,堪堪开口,道:“狼王大人说了这么多缘由,无非......就是让我离开赤谷。”
旦逍坦然,“不错。”
莫首南摇摇欲坠,道:“恕小妖直言,您做决定,从未解释过。如若,真是你方才说的那些,那些让我非走不可的缘由,您一个字都不会提......您会杀了我,或者直接将我逐出赤谷。您不会过来跟我,解释这么一大通话......狼王大人......是在掩饰什么呢?”
旦逍一顿,又披上冷漠的外壳,声音没有丝毫起伏,道:“孤的决定,不需要你来揣测。孤亦不是无情之辈,在你伤好离开之前,不会有人来搅扰你。孤,也不会。”
换言之,今日一别,便是永恒。
旦逍没有丝毫停顿,要说的说完了,他便大步朝门边走去。
“逍郎!”
一口一个的“狼王大人”,变换了称谓。
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简单的两个字,穿透旦逍肺腑——莫首南头一回如此僭越。
然则,这两个字,向来是旦逍的禁忌。
千百年来,这个昵称,皆只属于一个人。
他猛然回身,风卷残云的气势,眨眼的瞬间,便掐住莫首南的脖子,把人举了起来。
“你找死!”眼眶仿佛下一刻便裂开,手掌的力道越来越大。
淡漠的神情,终究被愤怒取代。
莫首南听到自己喉骨的声响,肺部似要炸裂般难受,费力仰起头,只能支离破碎发出几个单音。
他吃吃望着旦逍,眼泪便在那瞬间滚落。
桌上的药瓶亭亭立着,在烛光反侧,投下孤零零的黑影。
旦逍最后没有下死手,他将人扔在地上,便潇洒离开。
留下一句,明日离开赤谷。
蜡烛燃得很旺,成汩的滚烫烛泪,沿着烛身簌簌落下,凝滞在桌案。
直至灯灭,周遭陷进无边黑暗,屋内隐约的呜咽也没有停止。
莫首南的执念,在那一日,悉数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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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酸痛,苌夕第一个意识就是这个。
不过,稍微想了想这酸痛的由来,他又万分欢喜地藏进被子。
那双深邃的染了情/欲的眼眸,那两片x_ing/感的滚烫的嘴唇,和无边温热的体温......
苌夕面红耳赤,闭着眼睛偷笑,朝旁边的位置——
滚一圈,再滚一圈。
咦?没人?
悻悻坐起身,瞧了眼窗外,估摸着时辰应该很晚了。
美人素来爱早起,上午的精华时辰,他居然用去做事,而不是再跟他双修!
苌夕发自肺腑觉着那习惯不好,不利于身体康健。
东看看,西瞅瞅。倏地,桌案上一块赤红色的石头,勾去他的注意力。
菱形的,棱角分明,还莫名的眼熟。
苌夕的眼睛骤然雪亮——好看,拿走!
左右美人都是他的了,一块石头更不在话下。
苌夕还灵光一闪,给这块石头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苌夕的石头。
→_→
他不知道,这块石头是他三百多年前扔下断龙崖的“永世砄”,只单纯觉着亲切,便鬼鬼祟祟揣进了衣襟。
功德圆满地飘到衣柜,对着几十身衣袍发愁,某狼看着自己的清一色红衣裳,以及旁边,他家美人的清一色月白衣裳。
转溜眼珠子,突生一个想法。
若是他穿美人的,美人穿他的,会不会别有一番情调?
啧啧啧,某狼眼睛一虚,心中的小算盘嗒嗒作响。
做贼心虚地瞟了眼门口,若无其事地咳了咳。站在自己放置红色衣衫的那一侧,欲盖弥彰地,把头对着墙角。两根手指往旁边一伸,模仿双腿走路,顺着衣柜的边缘往旁边爬。
走啊走,走啊走,终于碰到了柔软的月白色衣衫。
嗖!
安静躺在最上面的那套月白色衣衫,陡然消失。
.................................
“美人,美人?”精心打扮的苌夕,抱着平日本来穿在自己身上的红衣衫,在府宅里面瞎转悠。
“嗯?出门了吗?”搜遍每个角落,包括那片仍旧落英缤纷的海棠林,也没见半个人影,连墨章也不在。
“墨管家?都去哪里了......”苌夕爬到松院的一颗大树上,站在最高处四下观望,整座府邸都静悄悄的,没有生气,仿佛无人居住一般。
苌夕一开始倒没多想什么,毕竟沭炎经常出门办事,没过多久便会回家。
只是今日连墨章都没了踪影,他心里颇有些奇怪。
回到卧房准备睡一个回笼觉,发现先前那块石头放置的地方,有一张泛黄的信纸。
啊,原来那石头还压着一张纸。,都怪这石头太好看,起初没留意到。
有模有样地拿起来,指着上头的隽秀字体,一二三四......
十个字,两行。
嗯,一个都不认识。
苦恼地抓了抓脑袋,美人这是在跟他调什么情?
猜谜吗?
是不是一个地名,让他去找?
而后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两人又开始双修?
嘻嘻嘻......
思索片刻,头脑稍微冷静,好像没哪个地名有十个字那么长,某狼理智地放弃了这个思路。
估计,是双修之后,美人羞于启齿的情话罢。
真是的,做都做了,还害什么羞哇?
身为千古妖灵,他当然是会对自己的作为负责,好好疼爱人家的呀!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缩进稍大的月白衣衫里,狠狠一嗅——啊~~~~~~美人的味道~~~~~~
兴奋地在床上打滚,从一边,滚到另一边。滚着滚着,又心大地睡着了。
待到他醒来,夜幕已然垂临。
四周还是悄然无声,苌夕挠着脑袋打开卧房的门,意识到饥饿,打算找些吃的。
走到小厨房外,发现里面灯火明亮。
欢脱地跑过去。
“美人!”
...................................
小剧场:
“师傅说待会儿要来看你,穿好看点哈!”
苌夕走时交代的话,时时刻刻,回响在耳边。
莫首南下意识瞟了眼床边的衣柜,心中很是不屑——醉心于外表不是君子所为。
一炷香后,他披上了最爱的水蓝色衣衫。
......
时间才至半下午,离旦逍处理族务估计还得一会儿。不过,莫首南怕他早到,便一直坐在桌边等了。
咒眼虽在愈合,但伤口又痛又痒,闷在衣裳里很不舒服。莫首南不停擦汗,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目不转睛盯着敞开的门,随后又觉着,打开门太过刻意,便又将门关上。
叩叩!
三个时辰后,久候的敲门声终于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做实验忘了时间,今天贴晚了,跟各位读者大大道个歉了!
☆、别离(二)
苌夕瞧见厨房里亮的灯,忙不迭跑过去,欢喜地大喊:
“美人!”
却抱着打算给沭炎换上的红衣裳,愣愣呆在门边。
厨房里忙活的人一愣,佝偻着背转身,笑道:“是......苌夕公子吧?”
“是,你是......?”苌夕茫然地抱着衣裳。
老叟恭恭敬敬,道:“小老儿是陈记的庖厨,是令兄吩咐来给您做菜的,把羊r_ou_变着法地做。对了,令兄还怕你吃多了上火,单日子小老儿来,双日子,便是一个南方的师傅,给您做些清淡的。”
苌夕的脑袋里一团浆糊,“啊?单日子?做菜?”
老叟点头,道:“是。之前令兄与公子来小店吃过烤羊,公子的食量,小老儿虽在后厨房,但也听说了。”
是了,就是那个吃半只烤羊可以免单的倒霉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