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完结】(65)

2019-06-23  作者|标签:青茶木 前世今生 因缘邂逅 东方玄幻 破镜重圆

  无论苌夕怎么揉眼睛,始终瞧不见。

  这一次,不再是红衣人池塘边,连皮带r_ou_地撕扯脸上的疤痕了。

  而是在幽深的大海里,听着海妖由远及近的诡秘歌声。那地方苌夕去过——水晶宫后面的断龙崖。

  龙宫喜气洋洋,应该在筹办亲事。但却所有人都齐刷刷压上断龙崖,一副要掀翻天地的架势。

  两个主人公换了衣裳,平日穿白衫那人披着血红的婚衣,平日面容恐怖的那人却白衣素裹,脸上的绷带又变厚了几层。

  不明白两人为何换了衣裳,苌夕却也一眼辨认出来了。那个满面伤痕的穿的白衣裳,身形略高大那个,穿的红衣裳。

  从不计其数的梦里,他将两人的故事看了个七七八八。故而他看不起那个今日穿了红衣裳的人——他的情人受尽伤害,面容尽毁,他却还要跟别人成亲。还大张旗鼓,坦坦荡荡地成亲。

  高耸的危崖,有一处结界。白衣人在那头,红衣人在这头。

  白衣人笑着,脸上的疤痕更加狰狞,“我穿了你的衣裳,你说,好看不好看?”

  红衣人十分着急,猛捶了一拳结界,低吼:“别闹,赶紧出来!”

  白衣人微微偏头,若有所思道:“我没有闹,我也不会无理取闹......”

  两人走近结界边缘,又说了好几句话。直到白衣人突然举起匕首,刺啦扎进心口。

  嗤————

  痛!

  苌夕在梦里,清晰感觉到心口陡然而至的刺痛,仿佛那刀子便径直扎在他的心窝。

  电光火石之间,黑雾陡然散去,红衣人的面容前所未有的清晰。

  ! ! !

  苌夕的呼吸霎时停滞,血液变得冰凉——那个人,是他喊了几百年的“美人”。

  居然是他,竟然是他!

  苌夕笑得苦涩不堪,原来,美人不仅是敖广,还是在他梦里出现了千百回的“负心人”。

  兜转了许久的谜题,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白葶说,敖广在跟西海公主成亲那日,他的情人自尽了。

  怪不得美人刚与他见面时会说,他的夫人出了远门,不知归期。

  怪不得书房的桌案上,一直放着一个红衣人的肖像画。

  怪不得不会弹琴的美人,家里有那样一张宝贵的遗琼。

  怪不得在断龙崖的结界,他可以进出自如。

  怪不得长廊有个角落,让他感觉恐惧从四面八方卷来,不寒而栗。

  那梦境中的另一个人是谁?是他么?

  是上一世的他么?

  怪不得......这些往事会不断出现在他的梦中。那根本不是梦,是他孟婆汤没喝干净,残存了几百年的回忆。

  白衣人接着将手伸进伤口,把一颗心掏出来,递给红衣人,决绝道:

  “这东西便给你了,永生永世,不要再相见。”

  永生永世,不要再相见。

  海水涌动,将苌夕蓦然卷入漩涡之中。

  这场仓促的噩梦,仓促地终结。

  周围的空气稀薄,让他几乎窒息。心脏仿佛被魔鬼诅咒,扭曲成可怕的形状。

  醒时,苌夕惊愕地发现,他在用一支笔不断捅着心脏的位置。被雷劈中一般,疯一样甩出去。

  空旷的大殿,只剩下粗重又急促的喘息。

  满头的冷汗,一面喘着气,一面又斟满一盅酒。

  约莫到傍晚时分,殿宇的寂静终于被近侍打破。

  “启禀大王,天庭派了使者求见。”近侍是一个小狼妖,在殿外毕恭毕敬地禀报。

  苌夕蓦然一怔——天庭?妖族处于六界底端,天庭有神有仙,处于顶端。以往天庭想见一个妖,都是“召见”,何时有“求见”一说?

  极其不悦地放下酒盅,指尖一点,桌上的杯盘狼藉尽数消失。旋身,变换了一套较为正式的装束。垂首而立,端庄严肃,准备迎接殿门外这位不速之客。

  “小妖苌夕,拜见上仙。不知上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上仙海涵。”

  装模作样地屈膝,叩拜,额头贴到地皮。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然而对方一开口,苌夕便再不想起身了。

  “妖王不必多礼。”

  ——是沭炎。

  这个人,或者说,这个神,苌夕一直都是看不透的。

  其中最看不透的,还是那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当时以为他的美人是应了这句诗的后半截,出了意外,所以他尤其听话地秉持了“长相思”。这段相思够长,足足有八百七十年,日出日落,春去秋来。然则到头来发现,他长相思的那人压根没死,不仅没死,还竟然是个上神。

  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复来归”?

  既然弃了他,为何又装作百般不舍的模样?

  既然给了他龙鳞的承诺,却为何又食言?

  为何三番五次地给他希冀,又毫不留情地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空欢喜?

  他们两个是究竟为的什么,才变成的这样?

  悲欢离合,只不过一场玩笑话。万千年之后,被悠闲的渔翁提及,便又是个被风吹散的故事。

  苌夕每每想到这里,便自惭形秽——你果真是蠹虫啊,怪不得所有人都离你而去,生怕沾染你身上的晦气。

  

  ☆、相杀(一)

  

  苌夕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沭炎叫沭炎,顶多从龙鳞推断出他是敖广,便从“美人”改了口,叫“龙王大人”。

  “龙王大人莅临妖界,不知有何贵干?”他彬彬有礼,谦恭得犹如帝王家的忠臣。

  沭炎似是很惊讶开门的是苌夕,脸色并不好看,但这不好看转瞬便被尊贵的儒雅取代。抬手挥闭了殿门,念了个阻隔外界的法术,一方结界将妖王殿团团包裹。即便是天帝,也探听不了丝毫殿内的声响。

  苌夕见他没说话,便也不自讨没趣,默默地垂手立在一旁。

  沭炎头上别着墨玉簪,仍旧穿着一袭月白色的衣袍,像极了优雅的明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他颇为好奇地在殿内踱步,四处打量一番,问道:“喝酒了?”

  苌夕下意识看了眼方才放酒的桌案,洁净如新,于是否认:“没有。”

  沭炎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随意坐上一把木椅,“有酒味。”

  苌夕看了一眼他的头顶,那根墨玉簪子让他嫌恶地挪开眼,“是么......抱歉。”

  沭炎的手下意识收紧,表面上仍旧云淡风轻,“苌夕,私下相处,不必这么拘谨。”

  墨玉簪子尤其丑,苌夕多看一眼都心生烦躁,“哦,多谢龙王大人。”

  沭炎唇角的弧度逐渐往下撇,“你以前,从不叫我‘龙王大人’。”

  苌夕双目没有焦距,道:

  “龙王大人以前,也从不叫我‘苌夕’。”

  一句话扔出去,仿佛平地惊雷,振聋发聩的巨响之后,便是燕雀无声的寂静。

  物是人非处,故人陌路时。

  沭炎沉默许久,定定看着他,“为何要对阳巅动手?”

  说到这里,苌夕总是很有底气,“他们杀了师傅和首南,我便杀了他们。”

  沭炎微怒,“报仇也不至于灭门,你知道阳巅跟天庭的关系,这样对你没好处。”

  苌夕不断拿食指指腹在拇指指甲盖边缘摩擦,漫不经心道:“哦,我看他们不舒服,就顺便都杀了。反正我是恶妖苌夕,不杀白不杀。”

  沭炎微愕,“不杀白不杀?你果真这样想吗?”

  苌夕供认不讳,眉间的图腾变得y-in暗:“是。”

  “你手下的那些妖呢?”

  食指的指腹传来痛意,表皮的肌理越划越薄,“他们跟着我一起,杀人杀得很开心。”

  沭炎看着他眼中的冷漠,想起这冷漠背后的缘由,便解释那日没有赶来的原因,“我那日着实有事缠身,没能赶来,抱歉。”

  解释的效果十分糟糕。

  苌夕大度地摆了摆手,“咳!没什么,龙王大人日理万机,当然忙了!”

  沭炎的眉峰锁得厉害,“你师傅和莫首南的死,我很惋惜。如果你愿意听我解释的话,我——”

  “——没关系!左右我都帮他们报仇了,龙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沭炎咬紧了腮帮,脸颊的肌r_ou_随之紧绷,道:“你一定要这样说话么?”

  苌夕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不然怎么说?你是龙王,我是恶妖,尊卑有别。总不能称兄道弟吧?”

  沭炎徐徐起身,深邃的眼眸里融了不可明说的情绪,“如果有一日我在你的对立面,你会不会动手?”

  苌夕木着眼睛木着脸,“不会有那一天。你是高高在上的东海龙王,我是众生唾弃的恶妖苌夕。即便是交手,我也高攀不起。”

  每一次的话题,苌夕都会CaoCao终结,好似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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