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下意识的想要远离眼前的人,却从没有深究过原因。
他以为自己只是太恨,恨到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牵扯。
可是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控制不住的被同一张脸所吸引时,他的内心又是欣喜,又是害怕。
欣喜什么?
欣喜苏棠对他的温柔。
害怕什么?
他从前不知道,直到此刻,他突然发现,他害怕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害怕忘记他的苏棠,害怕忘记自己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害怕连他自己也会觉得,对眼前的人极尽所能的好,就能弥补他过去的错误。
可是这原本就是不一样的啊。
就算做得再多,做得再好,好到他主动吻他,说他爱他,那也不再是他的苏棠了。
他的苏棠才不会说爱他呢,他的苏棠一定要恨死他了。
他原本就那么恨他的。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爱他。
36.
“为什么说抱歉?”苏棠撑着下巴,带着笑看他。
眼神很亮,像亮晶晶的糖果。甜的。
“对不起,我……”沈熠垂下眼睛,慢慢说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大概有30s或者是一分钟的静默,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沈熠终于有些熬不住这沉默,他抬起头,原本想说点什么好让这局面不那么难堪,然而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苏棠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消散,就被冻住了。那点残余的笑意挂在他茫然的脸上,说不出的可怜。
沈熠忽然就不忍心开口了。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啊……”苏棠小声的自言自语,仿佛遇上了什么令人困惑的难题。
沈熠沉默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求救般的看向沈熠,问他:“阿熠,你在和我开玩笑,对吗?”
他说不出口,“不对”两个字哽在喉咙口许久,感觉自己大概要窒息在苏棠的眼神里。
苏棠那么期盼的看着他,让他想起从前,他接了医院的电话,通知苏棠噩耗的时候。
那时候苏棠也是这样看着他,问他:“阿熠,你在和我开玩笑,对吗?”
他几乎觉得他们就是同一个人,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呢?
“对不起。”他总是这样,除了对不起,什么都说不出。
苍白无力,一点点多余的安慰都给不了。
“你以前明明喜欢我的……”苏棠小声的说,“你是不是忘记了?”
他之前表现得很喜欢他吗?他也不知道。
他从他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控制不住接近他,这是不对的。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曾经的那个人而言,都不公平。
“人是会变的。”沈熠低声说。
也不知道是想说服苏棠,还是说服自己。
“所以你喜欢上别人,不喜欢我了,是吗?”苏棠固执的看着他,“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是不是?”
沈熠看着他的眼睛。
苏棠的瞳仁特别黑,是星星和月亮都消失之后,那种纯粹的黑暗。
这让他的眼睛格外黑白分明,干净得仿佛用水洗过。
像是某种温顺的小动物。
仰着头看人的时候很惹人垂怜。
他对着这样一双眼睛,真的说不出一个“是”字。
“我在很久以前就爱上了一个人。”沈熠说,“你和他很像。”
“我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但这并不是让我把你当成他的理由。”
“这对你和他都不公平,苏棠。”
“我希望你能幸福,能够和爱人白头偕老,而不是作为一个替代品,为这点虚假的温情浪费生命。”
沈熠看着苏棠,坦然的把一切都说了出来。感觉竟然前所未有的好。
苏棠也看着他,眼睛里的情绪剧烈的变动着,仿佛挣扎了许久,才轻声问:“你……爱了他多久?”
“七年零三个月多两天。”沈熠毫不犹豫的说,“到今天为止。”
“到今天为止?”
“不知道自己会在未来哪一天突然停止呼吸,所以只能按每一个今天来计算。”
苏棠沉默了片刻,问:“那他爱你吗?”
“……”沈熠闭了闭眼,老实回答了这个问题,“不爱。”
“但我爱他。”沈熠轻柔而坚决说,“非常爱。”
苏棠仰着头,把手盖在眼睛上,一动不动的坐了好半天。
沈熠耐心的陪着他沉默。
他知道他会想通的。
他的阿棠一直都很聪明,也很理智。这点他们是一样的。
“欸,阿熠,如果有一天,你喜欢的人对你说了喜欢,你会怎么办?”苏棠忽然问。
他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哭过,但是语气已经重新轻松起来,带着少年人的明朗和朝气。
沈熠失笑:“已经没有那一天了。”
“只是个假设。”
“向他求婚,拿一辈子来爱他,宠他,让他微笑,让他快乐。”沈熠笑着说,“其实我想过很多次,可惜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机会。”
“还没到最后。”苏棠说。
——
苏棠:怎么办阿熠说他已经不爱我了!
十分钟之后。
苏棠:怎么办阿熠突然对人家深情告白人家小鹿乱撞不能呼吸!
37.
沈熠笑着摇头:“你不懂的。”
什么都说开了,他心里反而平静下来,再没有什么需要担忧的,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我懂。”苏棠的手还盖在眼睛上,慢慢说着,“我真的懂,阿熠,是我对不住你。”
沈熠茫然片刻,说:“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我有……”苏棠轻轻摇头,低声说,“阿熠,过去七年,是我错了。”
沈熠呼吸一窒,半晌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过去七年,过去七年,是哪里过去七年?
苏棠现在十七,七年前他才十岁,他们哪来的过去七年?
又或者是——
沈熠哑着嗓子问:“过去七年?”
苏棠把手放下来,静静的看着沈熠。
沈熠这才发现,他哭了。
——“从我记事起,好像确实也没哭过。可能天生泪腺不发达,掉不出眼泪吧。”
他忽然想起苏棠当初站在湖边朝他微笑时,这样告诉他。
可是现在,他的眼睛里含着泪,唇角却是微微上扬的。
“我从七年前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一直一直喜欢你。”
“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苏棠轻声说,“直到现在,才敢告诉你。”
沈熠愣了好一会儿,握紧的手心出了汗,s-hi漉漉的,有些滑腻,手机都握不稳,掉在了沙发上。
他终于回过神来,不确定的喊了一声:“阿棠?”
苏棠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他背后的沙发上,俯下身看着他。
“我在。”苏棠说,“对不起,让你多等了七年零三个月多两天。”
他的神情温柔爱怜,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沈熠吸了吸鼻子,感到脸上一片潮s-hi。
苏棠温柔的抚上他的脸,轻轻的摩挲他的眼睛,鼻梁,嘴唇。
像是要细细感受这些年他身上的每一丝变化。
“我好想你。”苏棠柔声说。
“我……也是。”沈熠抬起头,仰着脸看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带着微微沙哑。
实在是很x_ing感。
苏棠这样想着,低下头,吻了上去。
他的舌尖柔软滑腻的顶开沈熠的牙关,沈熠很顺从的张开口,和他轻轻纠缠在一起。
他坐在沈熠的腿上,沈熠的手轻轻扶着他的腰,这个吻起先是轻柔的,充满了安抚和眷恋的意味。渐渐的便激烈起来,好像要把漫长分离中的思念和缺席一丝不剩的弥补回来。
吻到最后分开时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明明曾经在一起那么久,却忽然失控得像两个第一次谈恋爱的青涩少年。
沈熠的鼻尖还是红的,这会儿脸颊和耳朵也红了。
他的眼神,仍旧像他们第一次遇见时那样,热烈而专注,让他也跟着炸成了一片绚烂烟花。
苏棠情不自禁的笑起来,沈熠也跟着笑,两个人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38.
沈熠觉得自己简直太轻易就原谅了,现在有点后悔。
当然不是因为不爱了后悔,而是因为——
“不行,必须做完这套模拟卷才准亲亲。”
“不行,必须把这道题弄明白了才给抱抱。”
“不行,你现在还是个高中生,不能成天胡思乱想。”
“不行,必须按点去上课不能迟到旷课早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