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门口的猫眼,白玉连看到门外是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短发青年,手里推着小推车,应该是来做房的。
“进来吧。”
白玉连打开门,将青年带进来,刚好房间里堆满了不少外卖盒子等着处理呢。
还没走过玄关,白玉连便感觉到自己后颈一痛,这一计手刀劈得白玉连眼睛发直,马上便失去了意识。
倒下前,他猜到了这个青年的身份。
靠,竟然在同一个地方栽了两次!
白玉连很想竖个中指。
还没睁开眼,白玉连便下意识地想要翻身坐起,谁料一翻身,一阵失重的感觉猛地袭来,直到身体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白玉连才彻底睁开眼。
地面上铺着暗色的意大利风格地毯,环视了一圈,白玉连才确定自己刚刚是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这是一座位于高空中的公寓,通过单面透光的落地窗,白玉连能看到下方整座城市的夜景,客厅非常大,也很空旷,仅有的几件家具昭示着房子主人的奢侈和讲究,头上是一座精致华丽的水晶吊灯,整个客厅都沐浴在它散发出的光芒之下。
旋转楼梯处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白玉连双唇紧抿,浑身肌r_ou_紧绷着。
是那个一直想杀他的幕后人。
来人大概三十岁上下,古铜色皮肤,面容坚毅,眉宇间带着杀伐之意,头发往后梳着,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考究,这人手里托着一只盛满红酒的高脚杯,见白玉连醒来,也不惊讶,淡淡地抿了一口酒,示意白玉连看茶几上。
上面放着一杯同样的红酒,酒液晶莹透彻,在吊灯的照耀下,泛着红石榴般的光,只可惜,白玉连喝不惯红酒,作为一个粗人,他只喝啤酒,大夏天里吆五喝六在大排档里喝的那种。
见他不动,男人也不勉强,嘴里吐出两个字,嗓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砚卿……”
白玉连眼中闪过茫然,砚?那玉佩上刻着的毕砚二字真的是他的名字?
而卿这个字倒是很有一番意思,卿在古代,可以是对位高之人的敬称,也可以是朋友之间或长辈对晚辈的爱称,更可以是……君主称臣民。
这人姿态矜傲,面对他时并没有敬意,之前又几次三番想要杀他,可见更谈不上善意,看着此人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矜贵与大气,想到最后一种可能,白玉连的瞳孔猛缩。
他想到那份手札的不对劲之处了!
那份手札上的内容是即时记录的,相当于一本日记,但记录者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是客观冷静,无论是应该满怀着希望去方丈山的途中,还是找到长生之法回到咸阳后,一言一语,丝毫没有对长生的热切渴望亦或者找到长生后的激动难平,在一本私人日记中,没有人能做到情绪丝毫不外露,除非,他只是个局外人。
除非,他对长生并不执着……他们为什么没有想到,从头到尾,苦苦执着于长生不老之术的始终只有那一个人而已啊!
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白玉连渐渐看不清男子的脸了,一阵困意袭来。
男子端着酒杯,面容冷漠,“看来你的时间不多了啊……”
第32章 摸金校尉小粽子20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几天,白玉连反复琢磨着当初失败锦囊里的那句话,他想通了很多事情,包括幕后人的身份,也包括他苦心布下的局。
最好的埋葬秘密的方法,不是斩断一切线索,消弭掉所有蛛丝马迹,而是故布迷局,虚实参半,甚至偷梁换柱,用真实来掩盖真实,即是说,他们眼前看到的、苦心查到的其实并非虚构,只不过被人打乱了顺序,置换了对象,并不是最终的真相,如此一环扣一环,让所有被这个瑰丽的秘密所吸引的人,自以为勘破了一切,最后却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落入早已布好的陷阱之中。
真正获得长生的人,是嬴政,从权利纷争中脱身之后的很多年,他一直以徐福的身份活着,于暗中,除掉所有觊觎这个秘密的人。
白玉连觉得,与其说他是长生不死的受益者,不如说他是长生不死的囚徒,永生永世,都被长生囚禁着。
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嬴政的目光总会透过他飘向不知何处,嘴里说着一切不着边际的话,对于白玉连失去记忆的事,他也并不在意,他的眼中带着让白玉连心惊的淡漠,那种淡漠,仿佛早已经刻入了他的灵魂。
嬴政说,他不做皇帝后,有过很多身份,当过太平盛世中的朝廷重臣,也做过推翻皇权的乱世枭雄,当过寒窗苦读食不果腹的穷书生,也做过家财万贯锦衣玉食的巨贾……
他尝试了很多种活法,过完了千差万别的人生,像是经历了无数次的轮回,他什么都拥有过,也什么都失去过,可即便如此,他的神智却始终无法迷失在漫长的岁月中,他每每闭上眼睛,总能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眸透过千年的岁月静静地凝视着他,像是在提醒他不要忘记,所以他麻木地清醒着……
他说,他对不起他。
反复地说。
这个他是谁,白玉连试探了很多次都没有结果,到最后,白玉连甚至觉得这只是嬴政臆想出来的一个人物,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距离那一行人进皇陵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嬴政却显得丝毫不着急,白玉连知道他肯定有自己的安排。
白玉连每天清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大多数时候,他的身体沉沉睡去,意识却在不知名的空间里飘啊飘。
眼前的迷雾散去,周围是岩石筑成的宫殿,来往的人身着古装,袖裾飘起又落下。
这是梦还是幻境?他曾经来过这里吗?
白玉连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眼前的视角全凭意念转移,是梦吧。
意念被无形的力量吸引,他飘啊飘,飘到了藏在神山里的宫殿正门,正门修得古朴大气,十分宏伟,因为位于山腰处,周围笼罩着经年不散的雾气,远远望去,如同仙宫一般。
这是方丈山啊,这座山虽然跟之前白玉连和滕南见过的略有出入,但山下水口的位置完全一致,大抵是两千年前的方丈山吧。
殿门前,两拨人无形地对峙着,凑近了看,白玉连发现立在台阶上的是一个身穿一袭白衣的娃娃脸青年,青年身后跟着四个同样穿白衣的小童,那青年的模样,分明就是白玉连附身这具身体的主人,毕砚。
娃娃脸青年面容严肃,显得十分不近人情,“家师有言,顺天应命者悲,逆天改命者死,长生之术乃无上禁忌,有违天和,诸位请回吧。”
白玉连这才注意到,阶下有人身穿黑色袍服,大襟窄袖,身后跟着无数士兵 ,皆身披短甲,手持弓|弩、戈、矛等兵器。
是徐福。
徐福手中拿着一封朱漆竹简,俊逸的脸上带着不悦,“仙师莫不是要抗旨不遵?”
之后,这样的对峙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白玉连在宫殿里游荡着,他能看到,石宫中的方士们表情愈发沉重,山雨欲来。
僵局以石宫中的人妥协告终,就在徐福命重兵封山,百万弓|弩长剑直指石宫时,白眉老者出山接旨了,老者眼神悲悯,附身叩首,长跪不起,他跪的不是远在咸阳的君王,而是天地苍生。
三年之后,仙师移山填海,改换风水,炼出了长生符。
千里之外的君主得到消息后,大喜过望,下旨封仙师为国师,封仙师之徒毕砚为奉常,命徐福和毕砚带长生符回咸阳复命。
石宫中的人知道,命毕砚去咸阳,表面上是加官进爵,其实是作为人质。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长生符,一为y-in符,其色如墨,通体冰寒,一为阳符,色如羊脂,通体温暖,y-in符难得,阳符易得,以y-in祭阳,方证永生。
临行前,老者为毕砚种下了y-in符,并将一块刻有他名字的玉佩交给了他。
当时老者得了两枚y-in符,同样被种下y-in符的,还有徐福。
被种下y-in符之人,寿命立减,将逐渐失去一切作为人的感官与体征,三年之内沉睡的时间渐多,清醒的时间减少,若未在三年里进行长生的献祭,将永远沉睡下去。
被种下阳符的人,若未在两个时辰内接受献祭达成长生,将变成神智全无的僵尸。
这就是长生的真相,无比残忍的真相,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不需要任何代价的长生不死、起死回生之术,不过是以千万人之命,换一人之永生,以千万人之命练得长生符,再以一人r_ou_身为祭,成全那一个人。
皇陵之心,昆仑山主脉,天下龙脉之祖,能够连接y-in阳。
那里有一幅天然形成的太极y-in阳鱼,得阳符之人需立于黑色y-in鱼鱼眼那抹白点处,得y-in符之人需立于白色阳鱼鱼眼那抹黑点处,阵法补全,献祭完成。
徐福是历史上第一个完成献祭的人,嬴政是历史上第一个获得长生的人。
在那互相纠缠的y-in阳鱼图之上,帝王的脸上带着渴望与狂喜,他会成为千古一帝,在今后的岁月里,他将和眼前的人一起,把那些曾经日日夜夜诱惑着他的宏图抱负,一一实现……
眼前的人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苍老着,帝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徐福,何故如此?”
“汝可知欺君之罪的后果?”
那人没有回答,帝王开始感到惶恐,“徐福,朕命汝立刻停下来!”
徐福隐瞒了长生的真相。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神山石宫中所有人,都没能逃过这一劫,许是为了泄愤,又或是为了埋葬这个秘密,当时半数以上的知情者全都被活埋了,仙师亦是料到了这个结果才会给毕砚种下y-in符吧,三年未到,毕砚提前选择了陷入沉睡,或许当他再醒来时,帝王已经明白了天命不可违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