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轲看着这句回复深呼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他心口又堵又闷,不是因为宗锴对他说谎,是因为他不敢相信宗锴会对他说谎。宗锴不是说过恋人之间不管发生什么都是可以沟通的么?那怎么现在这么一个误会都跨不过去了?这么不想见他?竟然值得为此说谎?
生气么?姜轲问自己。不,他跟自己摇摇头,他不生气,他只是觉得沮丧,失望,可又说不上是对什么失望。对自己?对宗锴?还是对这段不堪一击的关系?大概都有。
这一刻,他忽然有点明白了,这世上很多感情为什么不管最初多好都总能慢慢变淡,最后不了了之。就像现在他们两人这样。
他想,如果宗锴是真的生气发脾气,那倒好办,他厚着脸皮上门求和好就行;又如果他觉得这事儿无所谓,根本就是宗锴无理取闹,他也可以毫不在意地该干什么干什么。恰恰就是眼下这种“一方不表态,一方不占理”的状况最无路可走,因为双方都觉得无力,也就都没心情去为这段关系做点什么。
姜轲承认自己遇事比较爱逃避,但他不明白这次宗锴是怎么了。开车回去的路上,他琢磨要不就让宗锴再静两天吧。他万万没想到刚进家门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一个噩耗:姜从军突发心梗去世了。
这么大的事姜轲肯定要回家。他跟秦子阳请了假,买了当天的夜车车票。在火车站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给宗锴打了电话。
“怎么了有事儿?”
宗锴语气淡淡的,姜轲本来很想跟他说说话,可一听他这个态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还在忙。”
“嗯,最近都比较忙。”
“哦,那你忙吧,我挂了。”
“好。”
挂完电话,姜轲的情绪一跌到底。他心里难受极了,但又不得不开始面对现实,他想他们大概走不下去了。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许压根就不该开始。
姜轲思绪纷乱地在火车上躺了一夜,到家以后却没时间胡思乱想了,光忙后世就忙了快一周。秦虹一下老了好几岁似的,姜轲以前一直认为他妈跟姜从军的婚姻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结合,但其实过了大半辈子,早过出感情了。
待彻底忙完后世的那天晚上,姜轲逼着秦虹早早睡觉,她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秦虹躺在床.上说睡不着,姜轲只好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
“唉……”秦虹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把眼阖上了,“到了也没说上一句话,也不知道他有啥想交代的。”
“人都走了就别想这么多了,想也没用。”姜轲跟姜从军的关系一般,他没法切身体会母亲的伤心,只能拿话劝她。
“我知道你打小就不喜欢他……”
“妈,”姜轲就怕她往下说再倒出一堆旧事,赶紧出声打断了她,“我喜不喜欢他不重要,再说没有他我也没法在城里上学,这些事儿现在想想其实都……都是命里定好了的……”
姜轲不禁想到了宗锴,忽然觉得或许人真的有前世今生,不然这辈子遇到的所有的缘分,不论长短,是靠什么牵上的呢?
“你这孩子……”秦虹又叹了口气,“刀子嘴豆腐心。”
“你知道刚才还说那话。”姜轲轻笑了一声。
“我不是觉着委屈你了……”
“我都多大了,你说这话……”秦虹虽然闭着眼,可眼角滑出的眼泪还是没能逃过姜轲的视线,他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抽了张纸递过去。
“我看得出来你委屈……”秦虹摸过纸在眼角擦了擦,不过依旧没睁开,“以前因为没辙,唉……”
“行了,你都说没辙了就别叹气了。”姜轲好笑地拍拍她搭在床沿的另一只手。
他原本以为这辈子大概等不到母亲跟他表达歉意,虽然他也想过,如果有一天秦虹跟他道歉说委屈他了,他大概会哭,但现在他却一点都不想哭,他只是突然之间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或许亲人的离别总能让人想很多,母子俩很多年不曾这样说过话了,断断续续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秦虹迷迷糊糊地不再吱声,姜轲悄声回了自己屋。
一夜他都睡得不踏实,转天很早就醒了。秦虹倒难得还在睡着,姜轲起来洗漱完煮了点粥,洗碗时不经意往楼下瞟了一眼,也没往心里去,等出了厨房他才猛地一顿脚,马上又折了回去。他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结果就是那个让他一夜没睡好觉的人正站在楼底下。
姜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宗锴怎么会在这儿?他在窗口傻愣愣地看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慌里慌张地去自己屋换了身衣服,拿上手机钥匙下了楼。
宗锴背对着楼门,身旁立着个小号行李箱,姜轲走过去的时候心口跳得厉害,他不明白自己紧张个什么劲儿。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一句话问得都有点发抖。
宗锴闻声马上转过身,松口气似的笑了一下,“你手机关机了。”
姜轲从裤兜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果然没反应,“忘了充电了,这几天忙晕了。”
“你还好吧?”宗锴打量着他,“脸色不太好。”
“事儿多,没睡好。”姜轲勉强笑了一下。其实这些天他考虑了很多话想跟宗锴说,但不知怎么的如今看见人了却一句也想不起来。
“家里还好么?”宗锴问。
“还行,”姜轲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找来的?”
“我问了秦子阳,他跟我说你回家了。”
“你怎么不直接问我?”
宗锴没回答,看了他一会儿之后说了声:“对不起。”
姜轲倒一愣,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那天你给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我你要回家吧?”宗锴低头推推眼镜,表情很有几分歉意地说,“我那时候就想静一静,其实没在忙……”
“我知道,”姜轲c-h-a了一句,“我去你公司楼下等来着。”
宗锴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儿,闻言整个人呆了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又道了遍歉:“对不起,我……”
“你别这样,本来那事儿就是因为我……”
“那不怪你,”宗锴有些着急地摇头道,“其实我根本不是因为那件事,我只是心里不安,说实话我真有点儿怕……”
“你怕什么?”姜轲完全摸不清他的心思。
“怕我的感情是场笑话……”宗锴顿了顿,“怕你耍我。”
姜轲看着他半晌没说出话来,眼见周围路过的人越来越多,他说:“这儿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好。”宗锴也没问他要去哪里,就跟着他。结果姜轲带他去了酒店。
“我看你带了行李,没打算今天就走吧?”办入住的时候,姜轲问他。
“嗯,我请了年假。”宗锴说。
姜轲点点头,没再说别的。两人沉默地坐电梯,又沉默地穿过走廊,开门进了屋。姜轲先进去的,往里走了几步,等宗锴跟进来关了门,他忽然转身回去把宗锴按在门上,狠狠吻了上去。宗锴像是同样早有此意,姜轲扑上来时他竟然一点停顿也没有,立马回吻过去。两个人一边吻一边跌跌撞撞地往里走,最后一齐倒在床.上。
一场久违的激情过后,两颗不安的心都平缓下来。
“我还以为你想跟我分手了呢。”姜轲趴在床.上,气喘吁吁地说。
“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想静静。”宗锴靠坐在床头,抬手拍了他屁.股一下,“谁叫你有话不能好好说。”
“我哪儿没好好说了?”姜轲撇嘴嘟囔了一句。
“你那叫好好说?”宗锴瞥他一眼,“一着急什么话都往外秃噜,我真是服了你了。”
“你这不是知道么,我就是一时心急。”姜轲其实有点面子上挂不住,说完干脆把脸埋进枕头里装鸵鸟。
宗锴揉揉他的头发,“其实我也有不对,早说过什么都能沟通,结果你一犯倔,我也有点儿来火。”话说到这儿笑了笑,续道,“都说俩人在一块儿久了x_ing格会越来越像,我看我现在真有点儿像你了,没以前沉得住气。”
姜轲一直闷头听着,这时忽然把头转了过来,贱兮兮地笑了句:“嫁j-i随j-i嫁狗随狗嘛。”
“你就嘴欠吧,”宗锴又拍了他屁.股一巴掌,语气里却满是宠溺,“也就我不跟你计较。”
“你脾气好。”姜轲傻笑一声,往宗锴身边凑了凑,翻身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身上,感叹地说,“我肯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宗锴低头看看他,手在他的肩膀胳膊上来回摸了摸。两人一时都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宗锴才再次出声,说:“你这么跑出来合适么?你.妈那儿没事儿?”
“我给她留字条了。”姜轲说,“我妈没那么软弱,至少比我曾经以为的强,这几天我才发现,我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她,不过也可能是我从来就没想要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