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军是知道余杨和庄烈两人的事的。在余杨站在他家大门口那天,他就知道出事了。
秦思军不等余杨开口,几步楼梯三步作两步下去,一把抱住了余杨。余杨静了很久,才开口说了句,“小秦子。这次要对不住你了……”
没等秦思军开口,余杨已经趴在秦思军肩上,泣不成声。
秦思军沉声道,“他出事了?”
余杨猛吸几口大气,才让自己恢复正常说话的能力,“是……你家方便不?进去说?”
秦思军想起在二楼书房的秦老爷子,点了点头,“院子里说。”
院子里一副久无人管的破败模样,唯有中间j-i翅木的两把高椅和一张方腿木桌一尘不染,两人面对面坐下,秦思军此刻尚不知道事态多严重,连叫人倒茶的心思都没有,余杨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说来也就几句话的事,那日我们刚要过安检,庄烈突然玩心大发,非要把我的东西一起带着,说是想测试他力气到底有多大,好下次多带点。我当时全身心地警备,也没去挑他话里的漏洞,就直截了当地和他说你别多事。哪知他就和我杠上了,非要我把东西给他。”
虽然这个时候是挺严肃的,秦思军还是忍不住苦笑,“这个二愣子。”
余杨咬着下唇,“我个傻逼,当时竟然不知道他打的是这个算盘。当时我心烦得要死,不知道他好端端地发什么疯,就和他吵了几句,哪知他火更大,打了我一巴掌。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落在了后面,他们被发现的时候,我离他们有点距离,我……我看见烈哥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就……”
秦思军脸色冷冷的,“然后呢。”
余杨带了一点愤恨之色,“大佬让我们带了个不知事的愣头青,我们别无选择,连东西也只得尽量让他少带,事前也来不及做什么功课,就让他赤膊上阵。过去的时候我们没出什么差错,反倒是他,踉踉跄跄,脸色苍白,庄烈只得装作搀扶他,哪知cao他爸的竟然还是瞒不过条子的眼睛。”
秦思军点点头,“被发现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只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让你们带这个祸害去?”
余杨摇头,“我想不通,也没心思想。但是我有种奇怪直觉,所以没敢去找他,而是先找了你。”
秦思军这才发现自己穿着的一身西装还没脱下来,只得随手一脱,撂在了椅背上,又解了一对方形铂金袖扣,把袖子大大咧咧地lū 上去。抬眼一看余杨,他眼中空空茫茫的,一看就是失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思军看了他一下,走出院子,回来时拿了杯热水,和几包饼干,余杨看着桌上的东西,无意识地摇头。
“吃。吃完再想,快点。”
余杨深知这位发小从小说一不二,也没异议,只是食不知味地随便塞了几块,就推还给了秦思军。
“小秦子……”
秦思军薅了薅头发,沉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余杨愣愣地看着他。
秦思军叹了口气,“你也不用试我的口风,咱俩对秦老爷子一样没底,只是我爷爷一生正直,虽不是嫉恶如仇,容不得半点事,却也从来没受过别人这样的托。爷爷虽从小看着你长大,也喜欢你,但未必会答应你。”
余杨吁了口气,语气微弱,“让我试试吧小秦子,我不甘心。”
秦思军无言地点了点头,“爷爷现在午睡,待会你自己上去见他吧。”
余杨抹了把脸,把头埋在双臂间。
秦思军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你们当初……就不该……算了,说这些废话。”
余杨保持着姿势摇摇头,“确实想过是最后一次了。”
秦思军看着他,半晌又道,“平日里大佬和你关系如何?”
余杨抬起头,诧异的色彩一闪而过,“表面上看不错,我和烈哥虽然看中的大部分是他的钱,却也算交了他这个朋友……怎么?”
秦思军沉吟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必须去。他弟也进去了,我不知道是因为他弟还是别的,觉得特别害怕见他……”
秦思军看着余杨的脸,缓缓地勾起唇角冷笑道,“若是我没猜错,他等着你呢。”
余杨看着自己发小凝如冰寒的脸色,不禁问道,“怎么,想到了什么,你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秦思军反应过来,轻轻地扫了余杨一个巴掌,“没什么,这件事我管定了,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过用得着我的不准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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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思军坐在楼下沙发上,如一尊沉默的石像一般,连余杨下来了也没察觉。
余杨强笑着走近他,“怎么了,傻什么呢。”
秦思军一眼就知道谈判无果,也不多问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余杨的眼睛,“我爷爷既然不肯,那我来。”
余杨攥住他的手腕,摇头。
秦思军理也不理余杨,径自道:“这几天哪都不许去,呆我家里。”
余杨反倒笑起来,“怎么,秦公子要软禁我吗?”
秦思军理直气壮地点头,“对。你老实点。”
余杨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秦思军顿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记得你还在上学那会,有个男的给你写情书,在你家门口大吵大闹,结果被你妈踢了出去吧。”
余杨点头,“自然。我记得烈哥那时还一口气撕了他攒了十天的信。”
说完之后余杨不明就里,“哦。然后呢。”
秦思军啐道,“你他妈不觉得那什么大佬也是同个意思?”
余杨猛然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思军,“我Cao,小秦子你来真的?”
秦思军把自己摔在沙发抱枕上,风淡云轻地摆摆手,“不知道。瞎猜的。他是什么心思你最清楚。”
一瞬间所有的细节在余杨的脑子里都走马观花似的捋了一遍,他贴在他手臂上的温度,捏他下巴的手指,呼在他脸上的热气,蹭过自己肩膀的胡渣……
余杨怔怔道,“然后呢……是不是……”
秦思军怜悯地看他,“你是不是终于想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搭上他弟弟了。”
“没可能。事情不可能这么……这么……”
余杨眼眶突然涨红起来,“不是的……一定只是哪里得罪他了……”
余杨从小生活在母亲知书达理的教育下,虽然巷子里什么小孩都有,他也和别人一起混玩,但就像庄烈说的,除了智商比别人略高一筹,其他方面就是个白痴,对于学校里什么小女孩的礼物,情书,和扭扭捏捏的小眼神,他总是似懂非懂。
庄烈有时骂他,“老子被你那些女人烦得都不想做你兄弟了,你还在这里傻逼一样地读书。”
但是庄烈还是为他攒了不少情书,第一次庄烈还客客气气问他这些托送的情书该怎么处理,换来余杨十来分钟的沉默之后,庄烈再也没有问他这个蠢问题了。
后来余杨更懂得男女情爱的时候,已经是两人该上高中的年纪了,两个人迅速沆瀣一气,对着一堆精心制作的情书肆意摧残嘲笑,但归根结底,余杨懂得的,确实也仅限于情书了。
余杨自诩懂人心,庄烈却总对此不屑一顾。
现在余杨明白了。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自己一个人,唯一脱逃的一个人,拖累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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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杨住在秦思军家,用的是秦思军隔壁的一个卧室,但余杨发现,自己饶是那么晚睡早起,还是连续几天没看见秦思军了。
他忍不住打电话问,秦思军每次都说在朋友家,在上司家,在战友家并且没什么时间打电话,余杨只好悻悻地挂了机。
秦思军回来的时候正是残阳满天,他一身风尘开了门,旁边的佣人赶紧帮他拿衣服,还端了一杯柠檬水,秦思军看也没看一饮而尽,抬头便看见余杨站在跟前。
秦思军揉了揉他的肩膀,“最近几天还失眠吗。”
余杨默默点头,几天没睡让他的脸色萧索苍白,形销骨立,声音更像是破锣似的,“你这几天去哪了,真那么忙?”
秦思军随手拨了拨余杨的头发,“你这头发怎么变这么长了,像个女人似的。我去找人了,但是他们都说走动不得,听说是有人严令查案,不给通融。”
余杨沉沉笑道,“你怀疑是他对不对。”
秦思军点头,“不能说怀疑,应该说是肯定。”
余杨低眸,脑子里乱成一团,心烦气躁地随手去整理他因赶路而没来得及折好的衣领,“行。我知道了。你别cao劳得跟什么似的,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
秦思军怒道,“滚犊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余杨幽幽道,“不然呢?”
秦思军又不轻不重地呼了他一巴掌,“告诉你,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