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 作者:它似蜜【完结】(24)

2019-06-23  作者|标签:它似蜜

  他的坐姿也是分毫不错,倜傥地叠着腿,手放在膝盖上,隽永得像一幅画儿,更何况,他还没有佩戴任何画蛇添足的饰品,独独在左耳挂了只鸽血红的耳坠,丰腴的榄尖形,随着他侧耳与邻座的金发佬交谈,摇摇曳曳,简直就像一滴欲落的血。

  他到底是谁呢?吴酩远远地看着,呆呆地想。活脱脱就一吸血鬼王子。又或者是,民国时期留洋归来的军阀少爷?

  总之祝炎棠一如既往的盘儿亮条儿顺,他不刻意在身上堆积华美,不去显摆什么,但也不收敛任何锋芒,因为根本敛不住,他出现在这儿,就是要你的命——吴酩远远看着他,连眼睛都挪不开了。

  当然那颇为隆重的英伦时装秀也是什么也没看进去。

  结束过后,吴酩看见祝炎棠提着包,不慌不忙地往场外退,又和诸多设计师模特之流在签名墙前合过影后,已经又是一个小时过去。时候到了!再不上你腿都站麻了,吴酩这样对自己说,低头看了看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这一身行头——他之前也不是没出入过正式场合,该穿什么,还是比较有准的。配色内敛的沛纳海陶瓷腕表,剪裁考究的暗条纹米色西装,领口还有手工缝制的驳头眼。

  虽说没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但至少也不违和吧?

  他正往出口处去,却见祝炎棠最后拥抱了几个外国朋友,之后并没有随Brit一起上车的意思,反而把手提包塞给对方,自己拿着一只手机,转身往反方向走去。吴酩定睛一看,他是去了模特用的准备间,修得跟个吉普赛大帐篷似的,此时应该差不多已经空了。

  于是吴酩背起自己不怎么跟衣服搭调的、沉甸甸的双肩包,飞奔而至,又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敲了两下:“祝炎棠?”

  里面没动静,门倒是开了,祝炎棠这人走路不带动静的,站在门前笑着看他:“好久不见。”

  吴酩也笑了:“还真挺久。”

  “我刚才有看到你,还在想现在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他说着便错过身子,把吴酩往里让,这屋里的服装和化妆品显然还没来得及收拾,好一派狼藉。祝炎棠就在这混乱中往深处去,吴酩看着他大衣利落的下摆,口中喃喃,“祝老师,祝老师,”他由衷道,“你今天真够飒的!”

  “你也很不错啊,”祝炎棠轻笑,竟把那大衣脱下了,顺着他肩膀滑落,随意铺在地上,他还在继续向里慢慢地走,“第一次看见你穿正装。”

  吴酩看得有些痴,只能跟着他走,眼见着那人头也不回,又把西装褪了,挂着背带的衬衫露出来,他忽然直觉,他又瘦了不少。“你最近特别忙吧?”他问。

  “我在微博上看到你的作品,在哪个广场?”祝炎棠反问,“可以去看看真容吗?”

  “那得抓紧,今天就要拆了去别处展了……”吴酩回过神来,“你有空去?”

  “嗯,有空,”祝炎棠终于走到这“大帐篷”的最深处,打开肩膀伸伸懒腰,竟开始卸背带了,卡在裤腰上的架子,被他轻巧地挑开,又随意扔在地上,“我有空的。”他重复着。

  “那我还得问问了,”吴酩清了清嗓子,“十一月初,去看我八哥背诗,也有空吧?”

  祝炎棠侧过脸,不轻不重地看着他:“当然,你现在邀请,不会太早?”

  吴酩闻言一笑,随意靠上一把椅子,伸直长腿道:“我们那边有个老讲究,三天为请两天为叫,一天为提溜,要请你这个大忙人吃饭,可不得提前十天半月,才能体现出我的庄重。”

  “哈哈!”祝炎棠再次背过身去,吴酩目瞪口呆地发觉,他竟然在解衬衫扣子,又听他笑吟吟地说,“你讲话还是这样有趣!”

  “……我要不要回避一下?”吴酩现在哪顾得上有趣不有趣啊。

  “这身衣服很沉,我很难受。”祝炎棠答非所问,自顾自地把衬衫也褪下,那就像张覆在石膏上防止积灰的薄纸,而此刻,它飘落,过分漂亮的塑像露出来,腰身、颈侧,一切的棱角和弧度,还有那对过分漂亮的、好像轻抚过去就能长出翅膀的胛骨……

  就着昏暗的光线,吴酩好一阵聚焦,才发觉,那肩背上的皮肤,竟有一块深红的疤痕。

  怪不得祝炎棠从来没有拍过露出后背的照片。

  “吓到了?”祝炎棠似乎对吴酩了如指掌,仍不回头,赤裸裸伸展在他面前,“我对别人解释,这是胎记,其实,”他顿了顿,“是被烫成这样的,一杯开水泼上去,幸好隔了衣服。”

  吴酩紧紧掐住虎口:“谁干的?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前?我在酒吧打工,把客人鼻子揍歪掉,老板大发雷霆,”祝炎棠轻描淡写,“你知道吗?现在,外面Brit正在等我,我同他讲,我脸上好像要爆痘,想卸好妆再回酒店。”

  他这话题转得太快,吴酩只能紧紧盯着他,干巴巴地问:“脱衣服卸妆……不怕着凉啊。”

  “你有认真听吗?我说过,我讨厌那身衣服!”祝炎棠突然抬高了声音,他素来修直挺拔的脊背,竟抖了抖,声线又忽然软下来,“我来这里是为了等你,我看到你就知道你会来!不想卸妆,也不想跟他走。”

  吴酩简直要跟不上节奏了:“那就不卸,我是怕你冷……”

  “你的包里有替换衣物吧?我知道的,你不习惯这种笼子一样的衣服,”祝炎棠把双手轻轻搭在身前的化妆桌面上,看着镜子,“可以借给我穿吗?”

  他又急着补充:“我想跟你走,现在。”

  吴酩几乎要被镜中映出的,他模糊而怔忪的眼神打倒在地,他琢磨不出现在自己身处何种境地,更琢磨不出,祝炎棠为什么会像求救一样,不敢正面看他,却说出那一番话。“我这边当然没问题了,我简直做梦一样……”他拉开背包,抽出自己准备找个幽静地方换上然后穿去吃汉堡的那身卫衣和九分裤,试探着走近了些,“就是你的那些工作……”

  “十一月底跑首映前的所有工作都提前做好了,我压缩我的时间,一直在想我们的约定。”

  “约定?看鸟的那个吗?”

  “否则是哪个?”祝炎棠似乎有点来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每天很累很累,好像要喘不过气一样,之前抓紧时间工作都会觉得充实,可现在我总想快点放假,都怪你!”

  “好,好,怪我。”吴酩认命般把衣服递上,毕竟男神半裸着站在面前,自己还不能碰,这有点太煎熬了。

  祝炎棠却偏不着急接,只是半回过头来,轻声说:“你数数看,一期杂志,两个广告,一首歌,还有两部片子的试镜,我都有很认真地做好,现在走掉,也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说着,他完全转过身来,锁骨盛着一小片薄薄的y-in影,眼角蓄着的,是水亮的光,那样温柔而忧郁,“十一月初可以去看你的八哥背诗,现在就不可以吗?你不敢冒这个险?你怕Brit还有我的老板追杀你?”

  不会吧,吴酩老老实实地端着衣服,听得头晕目眩,怎么说得跟私奔一样!

  却见祝炎棠啪地一下把手机掼在地上,又蹲下去捡,好像早就下好了决心似的,他把那碎了屏的可怜玩意直接用力掰成两半,随手丢进装满了化妆棉垃圾桶里。

  吴酩忽然笑了:“所以咱俩现在是要玩大逃亡吗?”

  “没错,”祝炎棠也跟他一样,桀然一笑,“吴酩,你带我走。”

第22章

  祝炎棠这人,有时精明得很,有时又会带点不合时宜的天真,就好比他能一眼就辨认出在十字路口找他们要钱的印度老头是个装瘸的骗子,却不愿在这非常时期老实做人低调办事,一定要留在伦敦玩上一天再走。

  “我想看看伦敦之眼呀!想天黑去!”他一边摘着左耳垂上那枚鸽血红,一边这样说。

  人都这么直接要求了,吴酩当然也乐得作陪。心中还是对Brit略有愧疚的——当时出了秀场,他用外套把祝炎棠裹得严严实实,做贼似的拉着人往反方向的街道走,那位助理兼保姆勤勤恳恳靠着车门等人的模样简直如一根硬邦邦的道德准绳,对他进行灵魂拷问。不过,拷问归拷问,跟男神在一块吃喝玩乐,尤其男神还穿着自己的衣裤,这感觉当然不会不爽。

  确切地说,是爽得都要腿软了。当他坐在的士里,看着身侧那人倚着车窗,压低墨镜,目光炯炯地打量周边街景时,一种极大的不真实感冲涌上来,让他心脏都快要跟着战栗了。这个人,他是祝炎棠,他在这片,陌生的异国他乡,竟然真的会把自己看作逃亡的伙伴,叛逆的共犯。

  也看作首选的,甚至是唯一依赖的对象。

  吴酩抱起双臂,以防自己稍一走神就握住安静放在座椅上的那只手,吸了口气,问:“你护照什么的都在吧?”

  祝炎棠拍了拍身旁摆着的那个小提包,是他们临走前从一堆杂物里翻出来的,当时十分不起眼,像是刻意藏着的。“提前准备好啦,”他愉悦地看着吴酩,“护照,身份证,银行卡,还有家门钥匙,全部在里面。”

  “厉害了,”吴酩点点头,“我本来还想,没证件住不了酒店的话,就先把我房卡给你,过俩小时我再溜进去,你给我开门。”

  “现在可能也要这样——”祝炎棠漫不经心地拖长尾音,“他们发现我把证件拿走,一定会立刻反应过来我准备做什么,会遍地撒网去查酒店记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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