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 作者:它似蜜【完结】(28)

2019-06-23  作者|标签:它似蜜

  “先等等,”祝炎棠率先冷静下来,“你不是在讲气话吧?”

  “好吗,你果真觉得我脑子进水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是这种反应……”祝炎棠斟酌着,至少他是绝对无法对喜欢的人如此宽容大度的,“你说刚才那些话的时候,没有伤心?”

  吴酩抽了抽鼻子:“没有!”

  那就是有。祝炎棠想。我万万不想让你因为我伤心啊。

  他安静地看着吴酩。和人抵死对视并绝对笑到最后的基本功,此刻派上了用场。

  吴酩也盯回去,好像跟他拗着劲儿,不过很快就毛了,认输般捂住眼睛,道:“实话跟你说吧,单恋直男的经历我也有过,我高二的同桌,他跟女朋友分手后我就冲上去表白了,然后居然也在一起了一段时间,我跟个傻缺似的,成天给他买东西,请他吃饭。可直男他就是直男,后来一去开房,他就自己溜了,我一个人去前台退房,请了一个星期假不想上学。”最难启齿的一段经历,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吴酩横生出一种悲壮的勇气,他笔直地对上祝炎棠的眼神,好像在等待一个回应。

  “他这种算是什么东西?”没想到祝炎棠还真有点怒,“你现在和他还有来往吗?能不能把他叫出来?”

  吴酩眯起眼睛一乐:“你想帮我报仇?比如,装成我现任男友把他秒成渣渣?”

  祝炎棠认真得很:“你需要的话。”

  “不要,反正早就互删了,我现在也没什么不好受的,”吴酩还是笑着,看向地面,“我举这个例子就是跟你现身说法一下,一方面,我本来以为自己能掰弯他,甚至成功了,可事实上是,能掰弯的都不是直男,直男都是大狗熊。”

  祝炎棠觉得着实在理,道:“自己是直的还答应你,又因为不想承担责任就临阵脱逃,那更是大狗熊。”

  吴酩点点头,继续道:“还有另一方面,我觉得我现在想起他一点波动也没有的原因是,我面对面表白过,虽然结果不怎么地,但我一点遗憾也没有,假如当时一直憋着,谁知道那狗东西会不会一直是我心头白月光呢?就这么一人,虚无缥缈的回忆把他美化成神仙,我一辈子神魂颠倒,亏不亏?”

  一时间,祝炎棠被他这一连串严密又脱线的逻辑所深深震撼,仔细琢磨,却越琢磨越像那么回事。所以要他和谢明夷,当面对峙,说出那几个字?疯了吧!那样恐怕连雇佣关系也维持不下去了,祝炎棠绝对不想丢了饭碗。

  可又转念一想,难道就要继续憋下去吗?会不会真的如同吴酩所说,拖着拖着,谢明夷就变成一个咒语,让自己永远愤愤不平,郁郁不甘,永远得不到解脱?

  吴酩刚才甚至斩钉截铁地说,“我现在不想跟你在一起”——自己现在的状态,放任自流只是埋葬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那自己是不是再也没有资格得到并给予其他感情了?

  那种不寒而栗,那种时不时就随着“谢明夷”这三个字而到来的狂压,此刻又一次找到了祝炎棠。他沉下心,血管中涌动的那种,斩断这一切的念头,却越来越狂躁。

  恐怕是因为他脸色实在太差,吴酩沉不住气了,忽然问:“你觉得你老板颜值几分?”

  面对此跳跃x_ing问题,祝炎棠尽管莫名其妙,还是秉持严谨态度:“给个标准。”

  “你十分。”

  “他五分吧。”

  “那我有七分吗?”

  “不止。”

  吴酩立刻精神百倍地站了起来:“这不就得了,从小欣赏我这张脸的的确不少。祝炎棠!你掂量掂量,自己这样成天跟个死人似的,进一步也不成,退一步也不愿,还说什么不想当演员了,你那明夷哥,就一颜值五分的臭屁直男,还成天皮笑r_ou_不笑跟人没句真话的,真那么有魅力?”

  祝炎棠也站起来,他心中着实感觉怪异,可又十分委屈,“我也不想!这种黏黏糊糊,我也觉得很烦很烦!”

  吴酩绕着他走了小半圈,又踱回去,一脸的可悲可叹:“唉,世界如此广阔,你却因为某某人,走进悲伤的墙角。你要是不跟他把话说清楚,一辈子别想走出来。”

  ……这是在开导我?祝炎棠居然冒了点冷汗。虽然吴酩这家伙素来不按常理出牌,也经常给他一种单纯得可怕的感觉,可现如今这走向也太惊人了点,如果自己站在吴酩的位置上,绝对做不到这种地步。

  拂袖而去并耿耿于怀才是他的作风。

  所以,你就这样想帮我走出来吗?他屏住呼吸去看吴酩。你强颜欢笑,你揭露自己的疤……祝炎棠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就是王八蛋的事实。

  他心口紧紧皱缩,看着昏暗室内,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我真的要去同他讲?”言语已经匮乏到了一种让他困惑的程度。他意识到,这种低落不仅源自于谢明夷的事,更源于吴酩的态度。无论他是努力装潇洒,还是真正不在乎,那似乎都不是祝炎棠想要的。

  某种程度上,他甚至盼着吴酩眼巴巴问自己:你离谢明夷远点,你再也不喜欢他了好不好?

  甚至再任x_ing一点似乎也无所谓。可现在有理有据地劝自己表白的还偏偏就是这个人。

  吴酩却仿佛完全平静下来,仰脸看了看老房子的木梁,道:“算了,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很正常,我也不想看你消沉下去,我知道,你是真喜欢演戏的。什么时候开始跑首映?”

  “十一月二十三。”

  “干脆这样吧,我前段时间在大觉寺帮人修复墙壁瓦檐什么的,那地方风景挺好,现在也不对外面游客开放,清净得很,也比这儿封闭安全,”他长长呼出口气,“你要是愿意的话,就跟我去那儿待一段时间,好好把问题都想明白,等工作开始了,就跟自己老板坦白,把那些事儿都捋清楚。”

  “捋清楚之后呢?”

  “之后,你就会变成完全自由的人,”吴酩垂下脑袋,胡乱捏了两下鼻梁,“之后谁也不能让你那么痛苦了……”话还没说完,他就蹲在地上,要把自己打进地底似的,“然后我,可能的话,想跟你在一起。”

  尽管内心仍被惊诧、疑问以及恐慌充斥,祝炎棠还是敏锐地从这声线中察觉到异样,他也蹲下去,吴酩果然在手臂间埋着脸蛋。他在流泪,无声地。这是祝炎棠的直觉。

  他心口猛地松动了一下,用力把人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几乎是掰着人家的下巴,他看见吴酩泪水纵横的脸。人在短短几秒内,就能流出这样多的眼泪吗?哭戏演过不少,真正痛快流泪的感觉却忘干净了,这一刻祝炎棠内心那点乱七八糟似乎都灰飞烟灭,而心脏本身,却要软得不成形状。他没有理由,他甚至没空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可以抱你吗?”他放轻手劲儿,揩掉那些泪珠,低声问。

  “不能!”吴酩瓮声瓮气地大叫,呆愣着,直往后退,都快一屁股坐地上了。

  “好啦,好啦。”祝炎棠则执着地挪近,伸开双臂,把他的肩背拢在怀里,手掌则小心谨慎地顺着他后颈轻抚,摸到薄薄的汗,就和吴酩抵在自己锁骨上的那团挂着泪的脸颊一样,烫烫的,s-hi漉漉的。

  这是一个点到即止却十分长久的拥抱。

  在这雾气般的飘摇的拥抱中,他们似乎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或身份去容身。

  可也正是在这拥抱中,祝炎棠终于生出一种决心,他的确不能再逃,再自怨自艾。无论结局是一刀两断,还是什么,他都要直面。他不能比高二的吴酩还没有勇气,他更不能,优柔寡断地拖拽现在的吴酩,只是因为人家对他怀有真挚的、甚至甘愿牺牲自我的心意。

  倘若那样,同谢明夷有什么区别?还不如谢明夷!

  “吴酩,你在听吗,”他专心致志地叫着这个名字,“我的确是一个王八蛋,但我要改。你需要……给我一点时间。”

第25章

  吴酩最近在学习俄文,就算白天忙完累得直打哈欠,他也要喝杯浓茶,坐在桌前认真读读写写,至少半个小时。这是祝炎棠在寺里住下之后才知道的。据吴酩自己说,是偶然看到一张海报被迷住了,因为上帝不创造直线,所以他觉得西里尔文字有一种刀削斧劈的人工美。

  艺术生说话,总有点神神叨叨,从来不愁吃喝的那种尤其不切实际,至少之前跟他一块踩着梯子趴在墙上干活的诸位是这么认为的——学那些让人眼晕的俄文有什么用呢?看原版托尔斯泰还是在远东买块荒地种菜?他们这样问他。

  不过祝炎棠没有。他只是夜跑回来,擦着汗,看着吴酩进展颇慢的厚本俄语教材,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道:“我会唱俄语版的《喀秋莎》。”

  吴酩立刻明白过来,也不困得想头悬梁锥刺股了,“我知道,《三万里风》里头那小知青,革得最厉害那会儿还从垃圾堆里刨外文书看的进步青年,”想到这个角色最后就是在这首歌的背景音中跳崖的,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问:“都五年了,还记得吗?”

  祝炎棠微笑,放下书本,背着手走向窗边。

  一段浅浅的吟唱也就这样从窗边传来。

  由于最近经常听课文正音,吴酩对发音什么的极其敏感,他仔细捏着课本听着,发觉祝炎棠这人说俄文,就跟他说普通话、粤语以及英语一样,标准得有点让人害怕。

  更何况,祝炎棠只是学过这首歌,而不是系统地学习了这一门语言,却还是能够几年过去毫不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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