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心试图摆出一幅亲切柔和的模样来安慰她,无奈戴了面具,脸上挤出来的些许暖意全部都面具挡了。灯影摇晃,显得谢归心一张脸有如鬼魅。
那侍女眼泪流的更凶了。
谢归心平生最怕三样东西,他师傅,他三师姐还有眼泪。而后两样通常一同出现,这就导致了谢归心后来最见不得的就是人哭,尤其是女人哭。
谢归心正想着怎么把这侍女安抚。楼下的拍卖会却已经开始了。
苍白若雪的侍女将拍卖的物品放在最中间的一个方台上,然后掀开其上覆盖的红绸。
那是一盒子寒冰魄。算不上特别宝贵的炼器材料,不过现在谢归心也买不了什么就是了。
起拍价不过一百上品灵石。
谢归心对这些东西没兴趣。干脆的放下包间的帘子,继续对着那个侍女温声劝慰。当然,效果不佳。
谢归心看着已经快要把眼睛哭肿了的侍女,想了想,柔声道,“我把你嘴里的果子放开,你别乱叫,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那侍女像是吓的狠了,连忙点头。
谢归心本就已经下了一层隔音的禁制,这看起来不过练气期的侍女就是把嗓子叫哑了也不能从这包间里透出半分声音来。
谢归心抬手将那果子取出来,看着那侍女温柔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像是缓过劲儿来,倒是不想方才那般失态。半躺在塌上柔声道,“这位仙长,小女子不过是这蜃楼一个做工的,平时也就是给这来来去去的人带路,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您若是要问我东西,怕是找错人了。”
谢归心轻咳一声,别过眼去。他总不可能说自己只是想试试她是不是人吧?为了维持自己那一张英名神武的脸皮,谢归心轻咳一声,做出一股我什么都明白的模样,淡淡道,“我都知道。方才不过想试试你的身手罢了。”
侍女:“……”你说了你自己信吗?
谢归心看着摇晃的灯火,半晌轻声道,“我只在这里寄卖两件东西罢了,等把东西卖了,我就走。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谢归心正待同那侍女再唠嗑几句,将目光收回来时却发觉那侍女已经自己转过身子,闭目养神去了。
谢归心:“……”
好吧,这姑娘还挺有个x_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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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楼顶层。
轻纱摇曳,婆罗香在空中微微弥漫,明明是清淡的香味,却有莫名透着一股子颓靡的气息。夜明珠镶嵌在黑金石面上,将整个房间照的亮如白昼。地面铺了一层雪白的貂皮,酸枝木做的矮榻上,斜躺着一人。
流泉般的墨发自那人肩上倾泻而下,直垂到地上,同那雪白的貂皮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如玉琢的手指轻轻扣在一颗珠子上,细细摩挲。那人淡色的唇角勾起一点若有若无的笑,看起来很是慵懒闲适。
忽然,房门被轻轻叩响,紧接着蜃楼掌事僵硬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主人,发现一枚出自太华境的丹药。”
男人闻言,仍旧闭眼,手指却轻轻勾了勾,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蜃楼掌事跪在门外,手中捧着一个漆黑的木盒。
赫然是谢归心方才交给他的东西。
被蜃楼掌事称为主人的男人闻言,微微睁眼,露出眼底一点暗红的颜色,瑰丽诡异。
“太华境?”他半支起身子,抬手一勾便将那方盒子给抓过来。抬手将粗糙的盒子打开,男人眯眼,“是那老东西做的东西。”
“主人,可要将那人抓来?”
“不必。”男人,眯眼,抬手将盒子再扔回蜃楼掌事的怀里,“把这个东西卖了。”
“我有更好玩的东西。”男人伸手,五指覆在那颗圆润的珠子上,指尖有暗芒微闪,继而闭眼,像是陷入的深眠。
蜃楼掌事不敢打扰,连忙关了静悄悄的退了。
转眼底下的拍卖就过了数十场。谢归心那颗蜃龙牙卖了一万上品灵石。瞬间可以算得上半个有钱人的谢归心总算松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倒了一壶茶。正打算取了面具喝水,忽觉背后一凉。
谢归心缓缓回头,就见那侍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幽幽的盯着他。
不知为何,谢归心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一丝渗人。将茶杯端着,谢归心想了想,将水递给那侍女,“渴了?”
那侍女摇了摇头,轻声道,“仙长,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字?”
谢归心挑眉。看着躺在塌上的侍女,轻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那侍女垂眸,半晌,轻声道,“我在这蜃楼呆了很多年,我想出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随我一同出去?”谢归心指了指自己,微讶,“你方才还怕我怕的要命,现在怎么就想着跟我走了?不过这两个时辰,你就生了熊心豹子胆?”
侍女轻笑,“我唤九……九儿,只要仙人肯带我走,我便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仙人的恩情。”
一般来说,男人看见女人示弱,尤其是听见当牛做马这句话,不是怜惜就是心生歹意,想着将这样单纯的姑娘物尽其用,收进怀中。可惜,她碰上的是三百年前的谢归心。
要是在三百年以后,谢归心要是听见这样的话,肯定是会调笑一番,若是心情好,就顺手将人家姑娘带出去了。
但现在,谢归心穷的叮当响,身后还带了一群小萝卜头,还有诺大一个宗门,全部都叫嚣着——灵石!灵石!
他连自己都快要养不活了,哪里来的闲钱养别人?
于是,听见这姑娘仿佛自荐枕席的一番话,谢归心特别不厚道的笑了。慈爱的摸了摸对方的头,谢归心深沉道,“你还小,不懂这世间的艰辛。”
九儿:“……”这什么意思?
谢归心看着那侍女的手指细腻柔软,一看就知道从来没有受过苦的。当即唇角就撇了撇,他就算带一个姑娘回去,也不会带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姑娘回去,到时候又是一个累赘。
谢归心轻柔一笑,“这蜃楼富丽堂皇,想来不会亏待你的。你不如在这里呆着,外面的世道苦,不适合你这样的姑娘家闯荡。我不过是一个无名散仙,怕是养不活你。”
就这说话一瞬,谢归心交上去的元青丹已经被人拍下来了。五万上品灵石,也不知是那个冤大头拍下来的。
房门骤然被人敲响,谢归心蹙眉,随手抓了一个果子将那侍女的嘴给塞了,然后拉开房门。
门外,另一个白皙精致的侍女垂首站在屋外,冲谢归心行了一礼。
“这位仙长,隔壁的仙师想邀您一叙。”
谢归心微怔。
只见隔壁包间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人身穿雪白道袍,怀里抱着一柄拂尘,周身像是拢了一层雪光,白的透彻,缓步从隔壁包间走来。
那是个道士,他未戴面具,一张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脸直接撞进谢归心眼里,却在他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谢归心张口,刚想叫出那道人的名字,却发现,那么多年过去了,再见面,他的喉咙像是锈住了,吐不出半分言语。
师傅这两个字,像是有千斤重,狠狠压在谢归心胸口,直将他逼出两行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穷的叮当响的老谢╮(╯_╰)╭
啊,先拉出一个BOSS溜一溜。
想了想,又添加了一点。
嗯呐,老谢可以看见自己活生生的师傅了,呦呦呦。
第11章 章十一 师傅
“贫道决明子,不知能否同道友一叙?”
谢归心看着他那人模狗样的师傅一扫拂尘,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贫道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发现今天会遇到贵人。我一眼就觉得隔壁透着股祥瑞之气,果不其然,碰到仙长。”
谢归心僵硬的勾了勾唇,刚想开口,却发觉自己脸上s-hi漉漉的,竟是流了一脸的泪。
当年他叛出太华境,被全师门追杀。而他大师兄追杀他的理由就是,他狼心狗肺,欺师灭祖——因为他亲手杀了他师傅。
一剑穿心,温热的血将玉虚的衣裳都染红,而他闭眼时还是带笑的。玉虚死前的轻笑,成了他余生都没有办法走出去的噩梦。
昀辰说他有心魔,确实,从那一剑捅进师傅胸口时,他就完全被魔障了。从前的那个谢归心,同他师傅一起死了,而他也在魔道之途走的越来越远,而且永远也回不了头了。
谢归心回神,看着逐渐向他靠近的自家师傅,霎时手脚冰凉,只觉得从心口生出一股子麻木的痛楚,蔓延到四肢百骸去。
“决……决明子?”谢归心强行将心口涌上来的悲哀给压下去,看着自家师傅,轻声道,“不知道友找我,有何贵干?”
“这个……”玉虚伸手特别自来熟的抓住谢归心的胳膊,轻笑,“贫道同道友一见如故,不知道友能否赏脸,让我进去坐坐?”
眼角下撇,谢归心这才发觉,自家师傅的状况好像不太好。方才看,只觉得自家师傅身上像拢了一层圣光,无暇又圣洁。现在反应过来,方才发现自家师傅一身白衣像是穿了许久,袖口都有些绷线了,衣摆多有污渍,怀里的拂尘也不知道是不是甩久了,居然秃lū 了一半的毛,看这样子,竟然比他还落魄。
本打算侧开身子让他师傅进去,却骤然想起,包间里还有一个被他裹成粽子的侍女。谢归心一把抓住玉虚的胳膊,轻咳了一声,“这位道友,我们怕是并不相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