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向雀想的很认真,也很仔细。他翘起唇角,满怀珍惜地看了一眼亮堂的屋子,和两天前住的地方完全不同。所以至少在未来的一小段日子里,他的人生就会像现在这样美好。
吃完了泡面后,裴向雀很快就打起干劲,把本来就很整洁的屋子再打扫一遍,还有新领到的崭新的高一课本,也要提前预习。
而对面的另一边,陆郁挂断了电话,也正打算出门。
他脱了围裙和沾满烟火味的衣服,换了一身深黑色的西装,里头的衬衫的纯白的,袖口处缀了一个银色扣子,整个人严肃而沉稳,正适合出门谈生意。
李程光替他打开门,陆郁从屋子里出来,走了两步,微微偏头,目光落在隔壁的门上,似乎有些舍不得。李程光只好也停了下来。
“先生,杨经理方才打电话说快要到了。”
陆郁颔首,抬手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嗯”了一声。
前头的土地等合同谈好了,现在才算是要正式开始这次的生意。宁津地处北方,经济不如南方发达,可总归是省会,发展趋势不容小觑。这次政府很有魄力,下了大手笔招商引资,要在市中心建立一个商业圈,甚至连一边配套的交通安全医疗设施都安排好了。
这是一块巨大的蛋糕,宁津只要是有点实力的都如狼似虎地盯着,只恨不得立刻吞进去,本来本地人都不够分,是没有外人c-h-a手的余地的。可陆郁就硬生生c-h-a进来了,还是一人独占,没给别人留下一点余地。
他不仅在商业上有手段,做决策从不失误,也十分会揣度人心。想要得到这个项目,下面的人就全然信任地把策划摆在了他的案头。
宁津的这个项目是由当地新上任的一把手提议的,全程督办。那人姓周,还不到五十岁,在这个职位上年纪是算得上轻的了。想要办成这个项目,也是为了当成自己再升一步的跳板,他看的很清楚,这比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都要重要。
所以陆郁最后拿下了这个项目。
他们到达工地的时候,是一个姓杨的经理接待的。陆郁负责投资统筹,他是淮城人,宁津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方。所以为了稳妥找了个工程负责方,是宁津本地的。
这一块的拆迁工作已经做好了,眼前是一片废墟,尘土飞扬,周围围上了护栏,拉上横幅,只等着陆郁定下主意就能开工。
那位杨经理大约四十多岁,衣冠整洁得体,十分面善,身后跟着几个工作人员,对待陆郁都颇为客气。杨经理低声问:“陆先生觉得怎么样?”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若是本地的公司拿下这个项目,比如先前最有竞争力的罗家,他们当然是捞不到这样的好事。
陆郁不可置否,神色平淡,“再看看吧。”
这意思是要亲自看看?
杨经理心里一惊,他看陆郁的年纪不大,以为是哪家放出来历练积攒经验的小少爷,不太放在心上,此时才觉得和原先所想有些偏差。
他不敢说话,在前头带路,引着陆郁和李程光在这块工地转了一圈,细细查看,一行人身上沾满了尘土,全都灰头土脸的。
这一逛就是大半天,太阳都快要落山了,天边的云烧红了,连成了一片。
陆郁顿下脚步,“目前很好,我也很满意。钱不必担心,我们这边是给足了的,只有一点,不要做些让我不满意的事。”
他轻轻笑了笑,却不显得柔和。人的皮相覆骨而生,他是天生的长眉狭眼,骨头长得嶙峋,笑起来都是带着锋利。加之目光冰凉,极具压迫感,杨经理猝不及防对上了,如浸在了冰水里,微冷的天,后背却是s-hi的。
杨经理额头上有几滴冷汗,勉强笑着,“陆先生多虑了,我们公司质量方面最有保证,在宁津都是有口皆碑的。”
陆郁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到了原点,终于给了个准话,不日开工。
他和李程光离开后,留下杨经理和手下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一个年岁大一些,看着资历不浅的开口,“虽说这位陆先生瞧着不太好相与,不过咱们都是按照标准来做的,也不必怕他什么。”
杨经理眼前浮现方才陆郁的笑,总觉得这活不如当初接下来的好做,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我们好好干就是了。”
车子缓缓离开工地,李程光坐在前座,细心地递上一袋s-hi巾,陆郁接了过去,先将手指一只一只擦干净了,又抽出一张,擦了擦脸,白纸都染成了灰。
他莫名笑了笑,想起裴向雀前两天还在工地上,也不晓得要染黑多少张纸。
到了单元楼下面,陆郁下了车,李程光本来要送他上去,却被拒绝了。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陆郁站在楼下,看到裴向雀那间屋子窗户正亮着,缓缓走上台阶,敲响了隔壁的门。
这里的房子只是中档,所以隔音不太好。陆郁站在外头,都能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停了一会,才打开了门。
或许是下午睡了个觉,裴向雀的头发凌乱,呆毛翘在头顶,摇摇晃晃,就是不倒下,加上满脸疑惑,看起来傻乎乎的。
陆郁抽出离开前放在窗台上的纸笔,写,“早晨说好了要给你说长鼻子匹诺曹的故事的,还记得吗?”
裴向雀看到上头写了什么的时候怔了怔,终于想起了什么,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将陆郁迎进了自己家。
屋内只亮了一盏灯,恰好在靠近窗户的桌子旁,桌上摆了几本摊开了的书。
陆郁看了一眼四周,认真地夸奖,“你的屋子布置得很好,很可爱。”
裴向雀给他递了一杯水,开心地写,“谢谢。不过不是我布置的,是别人设计的。是,是那个人,我不晓得是谁的眼光好。”
陆郁点了点头,心安理得地接下这句夸奖的话。本来,这就是由他监督装修的。
他的嘴唇抵在玻璃杯上,眼角余光落在站在一旁的裴向雀那里,灯光很暗,他的脸模糊在了黑暗中,瞧不清楚,隐约的轮廓也是可爱的。
让人心动神移。
他的声音很低,笑意却深,“因为是要给我的小麻雀住的,怎么能不用心?”
裴向雀听不清,不明白,问:“您讲什么?”
陆郁接着写,“讲,说谎会长鼻子的故事。”
“是匹诺曹吗?”裴向雀急匆匆地写。
陆郁撑着下巴,打趣着问他:“你怎么晓得是匹诺曹?难不成自己偷偷看了?不是说好了要等我的。”
裴向雀看了字,愣了一天,犹豫再三,整个人快缩成了一团,像是很对不起眼前的陆郁,干巴巴地道歉解释,“对,”字在这里停了,点了一团墨点,接着写,“对不起。”
他今天整理东西的时候,打开了放在书桌上的电脑。如今的电脑cao作简单易懂,容易上手,即使裴向雀从前没亲手接触过,也很快弄明白了。他打开浏览器,搜索引擎的方框上写着的字似乎在诱惑着他。
他打下一行字,“说谎为什么会长长鼻子?”
刷新出来的页面有许多链接,摘要上写着匹诺曹。
裴向雀没有点进去。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对不住陆郁的好心,瞬间垂头丧气了。
等他脸皮泛红道完了歉,陆郁克制住想挠他下巴的欲望,正正经经地同他说起了故事。
陆郁很会讲故事,特别是以书写的方式,即使只是简要地将故事情节描述出来,分段给裴向雀看的时候总是断在节点上,叫裴向雀眼巴巴地等着下一段,望眼欲穿。
裴向雀托着下巴,他是个小没见识的,也不会隐瞒自己的情绪,几乎看的入了迷。
讲完了结局,陆郁不经意地点了点裴向雀的鼻尖,写,“你是个好孩子,不说谎话,所以鼻子没有变长。”
裴向雀怔了怔,这么点亲昵似乎没碰到底线,他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长鼻子是骗人的。
陆郁悄悄收回了手,指尖摁在了掌心,只觉得柔软。他只越了一丝界,接下来就像一个好邻居,好长辈一样守礼地起身离开,互相道别。
不必着急,来日方长。
第9章 学校
陆郁和裴向雀便成了一对有点熟悉其实本质还是很陌生的邻居。
工程一开头还是很忙的,陆郁早出晚归,和裴向雀接触不太多,这也是故意而为的。陆郁很了解裴向雀,他看起来脾气软,待人温和,其实防备心很重。大概是因为患有语言障碍情感障碍的缘故,自己的世界是寂静的,与外人不同,所以同别人的世界便隔离开来。不是说认为对方是好人,就会信任他,而是内心总是隔了一层,很难软化,也很难消除这种警惕。不过陆郁还有许多时间,不急于一时,每日出门时恰巧碰到了就问个好,总是有机会的。
陆郁既然来了这里,虽说还忙着乐旺商业圈的事,其余的时间也并不闲着,和人谈了几场不大不小的生意,算是开拓市场。
李程光敲门进来,手上提了个电脑。
陆郁正在翻文件,眼也没抬,轻描淡写问:“怎么了?”
李程光目光平平,将手提电脑放在他身前的桌子上,说:“今天刘先生发了个邮件,说是事情办成了。”
陆郁挑了挑眉,起了些兴趣,注意力从文件上转了过来,“这么快。打开看看?”
电脑屏幕亮起,鼠标点开邮箱里的一个视频。视频似乎是躲在一个角落里拍的,镜头摇摇晃晃,有些模糊,声音嘈杂。里头有一群人吵吵嚷嚷着什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走上前,揪住了朱三的衣领,朱三色厉内荏,昂着头在骂着什么。那个壮汉臂力极大,将他整个人掼在地上,好大的一声,周围人都不敢再动了。朱三也是个窝囊废,欺软怕硬,蜷着身体忍不住求饶了。那个人仿若未闻,一脚朝朱三的胳膊踩了下去,那样的力道,不可能不打断骨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