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观花似地,我的病房在那一个月里成了戏台。
学校领导来了,装模作样的慰问了一番,我借机敲诈了一间单人宿舍。反正在记者的镁光灯下,那老头子会愿意用一间宿舍换来皆大欢喜的。接着辅导员来了,先是严厉批评我打架的行为,然后说只要我改过自新,一定能出人头地云云。
我耐着性子听,死不开口,一定要我回答就用“恩”“哦”搪塞过去。一个半小时之后,她走了。
我想,这下子她该对我死心了吧。
之后她果然没有再来过。
出院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点失望。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你居然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好歹你救过我啊。
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进宿舍,连床都没铺,直接在床板上睡了个天昏地暗,一直到有人敲门。
一个人住也有坏处,就是没有人使唤,什么事都要自己去干。
我不耐烦的去开门。
谁啊?
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我。
我的手在门上停留了一下,一把拉开门,看到你满头大汗地站在外边,手里提着盒饭。
我看到你没来得及脱下的军装,才想起我在医院的一个月正好是学校军训的日子。我忽然有些赧然。
你打量了一下我的宿舍,皱起了眉。
你就这么睡着了?还想在医院住几天是么?
我恼羞成怒,嘴硬地反驳。
我早就好了。
是么,那医生怎么说你还要静养一个月呢?
我没吭声,看着你微笑的脸,只觉得想把拳头印上去。
你很快转了话题,将盒饭放在桌上,对我说。
吃饭吧,我刚刚问过宿管,你是从医院回来一直睡到现在的吧,真不知道你的胃怎么长的,都睡了一天了,不觉得饿么?
我不敢相信自己竟因为你的话而模糊了双眼,借着转身拿拐杖的动作拭了拭眼角,嘴里却不留情。
真八婆。
你动作一僵,气恼的把打开的盒饭又收了起来。
你不想吃就算了。
我赶忙投降。
我错了。我要吃饭。给你道歉了还不行吗?
你盯着我,忽然抬手用力敲了我一下。
我捂着脑袋,狠狠的瞪着你。
然后一同笑了起来。
你自己一个人在笑些什么呢。
你在床沿坐下来,食物的香气从饭厅传到了房间里。
我撑起身子抱住你,趴在你肩上说。
我在想我们认识的事情。
你也笑了,有些无奈的说。
是啊,不知道是哪个白痴,开学一个月才想起来问我的名字。
我顿时恼羞成怒。
你理了理我的头发,站起身。
出来吃饭吧,别赖床了。我现在可抱不起你了。
嫌我胖你就直说!
我在你身后吼道。
其实我们都清楚,不是我胖了,而是我们都老了。
第3章:牛奶
这天不用上班,虽然过了十五,天气还是很冷。我被你勒令不准出门,盖着张毛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你收拾好屋子出门买菜。要关门的时候,冷不防回过头来。
我回来之前不准拿下毛毯,暖气不准调低,不准去书房。听到没有?
我拿着遥控板哗啦啦按了几下,懒洋洋的看着你。
听到了,八婆。
你哼了一声,关门出去。
我坐在沙发上无聊的把电视频道换了一遍又一遍,竖起耳朵听着外面没有声音了,手马上掀起了毛毯一角。可又忽然想起你刚刚的威胁,摇头笑了笑,坐了回去。
你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停地为我的身体操心。
刚开始是各种各样的外伤。和别人打架的,自己不小心划的,甚至有一次霉星高照,走在人行道上被车撞出了好几米远。因为躲得及时,我并没有受什么伤,接受了司机私了的一千块赔偿便回了宿舍,连医院都没去。你拿着棉签和药水给我处理伤口,一边听我讲述事情经过,一脸哭笑不得。
后来离开学校,我开始在社会上闯荡。我那时才知道,打架的规则才是最简单的,你一拳我一拳,谁的力量大,谁就能把对方打趴下。可社会不一样,各种各样的弯弯绕绕和所谓潜规则让这个网络错综复杂,一头扎进去的我,连脱身都做不到。
我不会认输,我也从来没有输过。我从来就是胆大包天,我行我素的。杠上当地一家大公司的部门经理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当我与你接吻的照片被报纸刊载之后,我看着你疲惫的脸,忽然觉得,要是我提前认输就好了。
你和我不一样。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毁了。
你是那一届最优秀的医科学生,大学三年级就被导师看中,准备培养你作为省研究院的后备人才,你甚至提前拿到了几家大医院的聘书。
你的前途不可限量,而我,却只是在社会阴暗层挣扎的败类。认识你之后,我依旧酗酒、打群架,甚至因为涉及黑社会活动被警察局找过几次。我整日浑浑噩噩,活得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没有未来,没有过去,什么都没有。
我的家庭早已习惯了对我放纵,父亲甚至说过,只要别把自己弄到牢里去,随我怎么闹。他们对我已死心。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如何出人头地如何光宗耀祖,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可是你不一样。
你对我来说不一样。
你没有我可以活得更好,可是我没有你,一天都活不下去。
所以我不能放开你。
你揉着太阳穴疲惫的对我说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的时候,我就这么想。
我绝对不能放开你。死都不能。
那时候我已经在你的劝说下与过去那些狐朋狗友划清了关系,准备找份正经工作。可是那个男人这么一搅合,本来只是我父母和你家人知道的事情一下子变成了人尽皆知的事情。那个年代人们对同性恋还很陌生,连提到都会绕弯子讲,我们的关系一下子变成了众矢之的。
这对我没有关系,可是对于你,无异于一切的毁灭。
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你很清楚我的想法,要我冷静。我表面上答应了你不轻举妄动,当天回去便打电话给一个特殊行业的女人——我几年前就认识她,在床-上认识的——我给了她几千块钱,并许诺事成之后还有更多酬谢。她长得很媚,男人一看就想扒掉她衣服的那种。那男人自然上钩了,没几天,一段曲折复杂的关于一名企业高管游走于数名小姐之间的性丑闻便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版,附上真人照片。
你不知道,其实要一个人身败名裂是很简单的。
当那男人在丑闻事件中自顾不暇的时候,他所负责的投资方案便被指出有重大疏漏,对他的地位嫉恨在心的人甚至攻击他说他有背叛公司的野心。当然,这归功于我在他的电脑里修改的几个关键数据。如果是平时,他自然会发现不对,可是他此刻忙于从丑闻中脱身,在工作上疏忽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