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阳随口道:“送进来吧。”
店小二应了一声,托着一个托盘,手脚利索的放下了几道点心。
邢阳坐下来道:“饿了么?来,先吃点东西垫一下。”
他要的都是这家酒肆的招牌点心。水晶饼金面银帮,酥酥软软的一小块,起皮掉渣,晶莹透黄,缀着一点红润;绿豆糕酥松绵软,包有红豆沙馅儿,薄薄的露了一层起沙红来;另有几样也是玲珑剔透,精致又勾人。
邢阳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口水险些流出来。
小孩儿坐过来,把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吃。”
邢阳一哂,道:“你先吃你先吃。”总不能跟个小孩儿抢东西吧?
戚观澜也不跟他争,伸出手来拿了一块塞到他嘴里,看着青年从一开始的蛮不情愿到眯着眼睛满足的嚼碎咽下去,这才用两只手捧起一块水晶饼,慢腾腾的啃了起来。
小孩儿胃口小,吃的文雅也快。到了最后反倒是邢阳吃的多,点心渣子掉了一领口。戚观澜跳下凳子走过去,给他收拾干净,然后拽着他的衣服爬到了他的腿上。
邢阳看他眼睛眯缝了起来,问道:“困了?”
小孩儿不吱声。邢阳一想现在刚好是现代小熊崽子们午休的时间,就当他是困了。捎带着他到了床上,把两个人的鞋子脱下来,然后躺到了床上。
短手短脚的小孩儿整个人都叠在他的胸膛上,小下巴搁在他锁骨处的窝窝里,脚丫刚好到他的大腿。
戚观澜两只胳膊圈住他,轻声问道:“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您给我讲讲,好不好?”
邢阳摸摸他的头,道:“你父亲是个很乐观的人,他很聪明,我需要学很长时间的东西他一学就会。”他闭上眼睛,“他一直都有比我更多的选择,走哪一条路都会有非常好的结局,可是……”
他本来是想着把小孩儿哄睡了再爬起来看看邢星的本子,谁想讲着讲着就迷迷糊糊的闭了眼,不一会儿就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戚观澜耳朵贴在他松垮的衬衫上,像是一块木雕,动也不动。
许久之后他呼吸一滞,慢慢抬起了头。
他两只手顺着青年的脖颈往上走,缱绻暧昧的一路划过他的嘴唇跟鼻尖,轻轻浅浅揉弄了一会儿他的眼窝,又往下滑,最后停在了咽喉处。他指骨修长,外边包了一层皮,看起来像是骨骼一样可怕惊悚,这会儿这双恶心的手停留在青年小麦色的皮肤上,做的是个要把人生生扼死的动作。
他背对着午时正烈的日光,投下y-in暗的影子,小孩儿脸上再也没了乖顺温柔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毫不掩饰的杀机。
第4章 银杏树下
小孩儿保持这个动作很久没有动。
他手底下青年眉眼无辜,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偶尔嘟囔一句听不清的话,或者砸吧几下嘴巴,他嘴角还带着一点点心的碎屑。
戚观澜心想怎么会有这种人呢,他手臂微微弯曲,放松了力道,然后弯下腰,伸出粉嫩的舌尖,把青年嘴角的碎屑舔干净。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
戚观水冒充他在勾栏街上行骗,他背地里干着更恶心的勾当。青年觉得他常年生在鸨儿毒手下,却不曾想过他凭借着自己的血,是如何八面玲珑、耍的那群女人反目成仇、大动干戈的。
戚观澜手下微微用了一点力气。青年的咽喉被扼住,有些难受的别了别头。
现在就杀了他。
小孩儿稚嫩平静的脸像是恶鬼,他做梦都是逼仄的黑暗,娇艳欲滴的脸蛋密密麻麻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雪白娇嫩的手臂交缠重叠,鲜艳粉嫩的裙摆铺满了地面。
谁给过他这样单纯的心疼?
他最终还是放了手。
青年嘴角天生带着一点弧度,睡着的时候也在笑,凌乱的短发刺在被子上,将柔软的锦缎戳出来了无数凹陷。
戚观澜看的太入神了。
从正午到华灯初上,他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不得了的东西,把青年细细打量了个遍。邢阳被盯得梦里边也不舒服,难受了大半天,热出了一身的汗。
小孩儿蹭了一手他胸膛上热出来的汗水,推了他两下:“起床啦,睡太多晚上就睡不着了。”
邢阳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嗯了一声继续睡。
戚观澜忍住没去舔他的汗水,爬起来穿鞋。邢阳迷糊道:“别乱跑……你要去哪?”
戚观澜边穿鞋边道:“去烧洗澡水。”他伸出手指摸了摸邢阳脖颈,把蹭在上面的汗水给他看。指尖上一点汗水,透着光泽。
邢阳眼睛都睁不开,又是糊弄的嗯了一声。
门打开又被轻轻的关上了。
邢阳又迷糊了一会儿。刚才戚观澜已经把他弄醒了,这会儿房间中安静下来,他反而越来越清醒,支起身子来打了个哈欠,往后挪了两下倚到墙上,翻开了邢星的本子。
本子首页写的神墟两个字,邢阳随手往后翻,却发现这本子后边竟然是一片空白。他往后蹭了蹭,坐得更直了一些,正想要再仔细看看,却骇然发现,那本子的第二页,竟然凭空出现了一行字体!
不见形迹的笔尖锐锋利,在本子上缓慢的刻字——
‘杀了他。’
邢阳后背冷汗涔涔,耳边只听到‘咔哒’一声,木窗竟然忽然响了一声!他被吓得一个机灵,刷的一下就把本子扣上,警觉的看过去。
不知道是哪家小孩儿调皮扔着石头玩,窗纸破了一个洞,一块黑色的石头孤零零的躺在窗沿上。
“谁呀?”邢阳打开窗户,向外探出脑袋,四周环顾了一遍。
夜晚的潮气逐渐透了一点出来,二层高的小酒肆就这么几家客房,窗外一颗三人环抱粗的银杏,透着几点零星的灯光,树影婆娑照在地上。
没人。
不久之后木窗被关上,人影消失。
戚观水从树根下露出了脸。他一只干瘦的手扶着树干,s-hi润的黑眼睛盯着那一点光亮,像是只被抛弃的小n_ai狗,无声无息的流露出来一点委屈。
老银杏枝繁叶茂,盘虬的老根冒出地面,有些微不可见的颤抖,连带着青涩的白果也乱颤,一家老小险些吓得魂飞魄散。戚观水想着刚才青年那无辜迷茫的几眼,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个颇为恶毒的微笑,随后转身跑进了黑暗中。
谁也别想好过。
第5章 酒肆小二
邢阳刚关上木窗,就听见楼下接连传来一阵掀桌摔碗的声响,他想起来戚观澜还没回来,当即打开门从木梯那里望过去,引入眼帘的场景让他气得火冒三丈——
桌椅板凳掀了一地,戚观澜垂着眼坐在地上,捂住胳膊的手指缝中不断的冒出血来。他前面站着个趾高气昂的红衣小姑娘,扎了个小辫,浓眉大眼,养尊处优的傲气,手中拿着把坏了剑柄的小长剑,上面淅淅沥沥的滴着几滴血。
店小二搓着手打圆场,焦急的劝说着什么。
戚观澜垂着眼坐在地上,捂住胳膊的手指缝中不断的冒出血来。
邢阳二话不说跑下楼,把歪倒在地的小孩儿扶了起来。
小姑娘见邢阳把戚观澜护在身后,当即瞪眼道:“你做什么?”
邢阳怼回去:“你做什么?这么危险的东西是小孩子能乱动的么?!”流血了啊喂!主角的血那是能随便流的么?这要是戚观水早就死一片了,还轮得你横眉竖眼问我做什么?!
小姑娘冷哼一声,手指隔空点着戚观澜的额头:“小偷!不要脸!偷我的东西!”
“谁小偷?证据呢?”邢阳根本就不信,把小孩儿护得死紧,对店小二道:“怎么回事?”
店小二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啊,小公子去了趟厨房要了热水,刚到大堂就被这位小姑娘隔空打了一掌,也没听见说几句话就又是一剑,店里的桌椅掀了个底儿朝天,客官全都跑了……”
小姑娘截口道:“就是他!大街上偷我的东西!终南紫府的信物也是你能乱拿的?!”
代鲤当时留下信物,邢阳直接拴在了小孩儿的腰带上,权当给他当个护身的东西,好歹也能震慑一些不长眼的精怪妖孽,哪能想到现在招致了这等麻烦?
邢阳气极反笑,“终南紫府的信物只能你有?一口一个小偷,证据呢?你讲不讲理?跟你一样大的年纪,说刺就刺,小小年纪如此狠毒,将来长大了不得变成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小姑娘道:“穷酸刁民,也能进终南紫府?笑话!”
这时候门外又跑进来个粉衣小姑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她一张脸粉嫩圆润,八字眉显得有些略微的哀气。两个小姑娘差不多大的年纪,气势倒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跑过来,告饶道:“宝儿,您饶了我吧,若是再丢下我一个人跑没了影,兄长又得罚我。”
红衣小姑娘抓着她,拽得她踉跄了两步:“陀从枫你跟他讲,是不是这个小贼偷了我的信物?”
陀从枫仔细打量了几眼戚观澜,细声细气道:“是他。”
红衣小姑娘顿时得意了起来:“喏,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邢阳没什么好狡辩的。
这事儿实在是太赶巧了。那粉衣小姑娘的名字一出来,他就差不多把事儿摸透了。这刁蛮的红衣小姑娘名为陀幼琳,也算是个重要的配角,身份来历《神墟》中还没有写出来,却已经被确定是戚观水的后宫预备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