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飞快转动着,嘴里喃喃有声:“不对……不对……年龄对不上,那晁非衣明明是双十年华,如果真的是裴氏女,怕是已经……不对不对……晁裴,裴晁,晁裴……裴晁……男子的名……不像女子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莫宁浑身像是被电击了一般,颓然坐在那里,竟是突然撑住了额头,久久未言。
黑蛇并不知道昌文柏的夫人的闺名,他写的时候都是竖着写的,是以才会将晁非衣看错了,直接后两个字连成一串,看成了晁裴。
如果晁非衣不是裴氏女,也不可能是,对方当年在狱中自尽,根本不可能还活着,那从年纪上来看,就只有……只有……
陆莫宁突然哑了嗓子般,撑着额头,黑蛇爬到他肩膀上,蛇尾勾了勾他的手腕:你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陆莫宁摇摇头,直起身,长叹一声,刚好这时,洪广平敲门回来了。
他得到陆莫宁的应声回过头,就推开门,刚想说什么,一抬眼,就对上了陆莫宁直勾勾的眼神,对方在烛光下,殊丽的姿容极为迫人,尤其是这样盯着人看,让洪广平身板抖了抖:“大、大人……你怎么突然这么盯着属下?”
大晚上的,怪吓人的,像是勾人的精怪一样。
陆莫宁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很:“洪衙头,我且问你,你可还记得……当年裴氏女一案中,裴家十五年前的那个男娃叫什么?”
第43章
洪广平愣了下, 显然没想到陆莫宁会突然问这个:“额……大人你这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可是裴家那个案子有什么线索了?”
陆莫宁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洪广平看,看得他浑身毛毛的, 抹了一把后脑勺, 仔细想了想:“这么多年了,还真一时间想不起来了,不过大人你这么一问,还真问对人了, 说起来,属下小时候七八岁的时候, 还见过那小孩……
老头儿那时喜欢给我弄皮子的衣服, 那裴雄是远近闻名的猎手,打得一手好猎。县衙与裴家当时就在一道街上, 老头儿那会儿带我去过两三次,不过……
就因着这点子交情,那老头儿在裴家这案子上也算是尽了老鼻子心了……连命都……”
洪广平说到感怀处,揉了一把脸,偏过头, 不让陆莫宁看到他红了的眼眶。陆莫宁也没打断对方,听对方继续说:“……大人不提,我都快忘了那小孩了,也算是可怜,才五六岁的年纪,活到现在也弱冠了。
不过我还真对那小子有点印象, 主要是长得太不像裴家人了,瘦瘦弱弱的,听说是在娘胎的时候没养好……
生出来就身子骨一直不好,那裴雄没日没夜进山打猎,听说就是为了给他买药吃……
要说名字,全名我还真记不住了……
不过,好像听过几次那裴雄喊过他‘朝朝’还是‘吵吵’的,隔了这么多年,真记不得了……”
若不是当年之后老头儿为了裴家的案子死了,他自小没了爹,他也不会反反复复回忆起裴家人,也不会记到现在。
陆莫宁嗓子有些哑,坐在那里许久,才哑着声音纠正:“是晁。日兆晁。”
洪广平懵逼看过去:“啊?”
大人这是怎么了?
突然想起来纠正他名字了?
“咦不对啊,大人你怎么知道是什么字?”
他都不知道呢,也就当年挂了一耳朵,因着对那年的事念念不忘,回忆起来才有点印象。
陆莫宁深吸一口气:“因为……我还知道他的全名。”
洪广平瞪大了眼,突然往后退了两步:“大、大人……你莫不是……真的是精怪什么都吧?你真的算出了这孩子叫什么?能跟死人沟通?”
陆莫宁:“……”他被洪广平的蠢硬生生将那点子情绪都打没了,揉了揉眉心:“本官先前就说过,本官不过是胡说,这世间哪里来的鬼怪之所。”
洪广平瞧着陆莫宁在烛光下的模样,心想:大人你这模样说是也有人会信的啊。
“那……大人你这是……怎么知道的?”
陆莫宁道:“我不仅知道他全名叫裴晁,我还……见到他了。”
洪广平这下子真的被吓到了,蹬蹬蹬退了两步:“大、大人……你不能这样吓唬属下啊。”
已经死了十五年的人,大人他见到了,他还说自己不能跟鬼怪沟通?
陆莫宁:“你也见过他。”
洪广平嗖地扭头就开始看着四周,双手合十:“小鬼莫怪莫怪,我洪广平保证,一定会为你报仇,为你裴家伸冤得雪,一定会……”
陆莫宁:“或者说,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晁非衣。”
洪广平的动作一顿,莫名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啊,突然想到先前大人让他查的人,猛地脖子一僵,嘎吱嘎吱地转过去,难以置信地看着陆莫宁,嗓子眼都抖了:“大、大人,你说的莫不是重名重姓的?”
晁非衣,那是昌捕头的媳妇儿,是个女的啊。
只是洪广平对上陆莫宁沉沉的清眸,突然天灵感一阵醍醐灌顶,想到了某个匪夷所思的可能x_ing,猛地睁大了眼:“大人……不、不是吧?”
他难以置信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喃喃有声,他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震碎了,“不、不可能的啊,若是晁非衣就是裴晁,就是十五年前的那个裴晁,可他是男的啊,昌捕头跟他成婚了四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男的?”
陆莫宁站起身:“也不难理解,要么,晁非衣以身体不适为由,四年来并未与昌文柏同房;要么……从一开始,昌文柏就知道他是男子。”
洪广平瞠目结舌:“……”
陆莫宁道:“你先前不是八卦说,听说四年前是少夫人救了昌捕头,昌捕头感激之下去照顾,不小心看到了少夫人的后背,所以才以毁了对方清誉为由,才娶了对方吗?”
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很可能那时昌文柏就发现了什么,只是……昌文柏到底又知道多少?
洪广平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想到陆莫宁先前猜测的,可能是少夫人的婢女杀的那七个人,如果这少夫人真的是男的,那么,很可能对方也参与其中。
如果晁非衣是裴晁,“理由呢……他为什么要杀这七个人?这七个人难道还跟当年裴氏一案有牵连不成?”
这怎么看都不可能吧?
就算是裴晁要报仇,第一个要杀的也是那昌狗官吧?更何况还是嫁给仇人的儿子?
当年若是哪怕昌狗官仔细查一查,也不会弄成冤假错案。
陆莫宁将摊开的那七张通缉单一一把画出来的,点出给洪广平看:“你把我画出来的这些都念出来,看看有什么异样没有。”
洪广平从第一张开始看,喃喃有声:“……年……月……日……”
他一张张念过去,发现从第一张开始,到最后一张,那些人被通缉的犯人犯案的年份以及时间点都被一一标注了出来,组成一起,竟是一个完全的年份,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某某时,那不是十五年前么……
随着继续往下,这个日子越来越熟悉,他曾经翻看过无数次,如今对上,他猛地抬起头,浑身都在发麻,后脊背蹿上一股寒意:“这……这七个犯人全部都是十五年前杀人劫货被通缉的贼子,这些分割出来的日子,组成正好对上了十五年前裴氏女一案中裴家满门被灭的那一日啊!”
陆莫宁瞧着那些被标注出来的时间,指腹极轻地摩挲着:“你不是想知道裴晁为何要杀这七个人吗?
那我就来告诉你原因,他从半年前,或者从裴家与石家被灭门开始,或者他活下来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复仇,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以他微弱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昌荣欢,所以,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决定犯一个大案,一个轰动整个宁州地界甚至整个大赵的大案。
七条人命,手段血腥残忍,凶手都是同一人,这造成的效果绝对是轰动的;如果,等轰动了之后,再将这些线索都抛出去,让人猜出来……
若是有心人细查,这案子是在昌荣欢管辖的地界犯的,还有当年轰动一时的裴家火烧灭门案,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是不是凶手在喊冤……
就算是最后无果,七条人命,一桩悬案,查不到凶手,也足以让昌荣欢如今这个知州的乌纱帽不保。”
可到底裴晁的心没有那么狠,所以,他选择宁愿麻烦也要用该死之人的命来完成这一桩“悬案”。
他借着便利,频繁前来州衙来看昌文柏,借机拿到了钥匙。
随后拿到了同样十五年前被通缉的犯人,再将钥匙交给昌文柏,告诉他是自己捡到的,由昌文柏还回去……
洪广平向后难以置信地退后几步,蹲坐在椅子上,“他……竟是打算用自己的命来用这种方式喊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