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人念苍生计,为百姓安,是好官。”
月光下,少年杨暄长身玉立,脸上染了脏兮兮的烟灰,衣服也被火星燎出了洞,然而这些并不影响他俊美的五官和出色气质,连笑容都显的直白纯澈,犹如此刻月光。
李贺心中微动:“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杨暄露出白白牙齿:“一个希望天下安平的人。”
眼看西边有人呻吟即将苏醒,杨暄与李贺道别:“请大人勿忘初心,清官场,安黎民。渭水有乱,然此处已离长安城不远,进城则安,大人可即刻启程。以后也请注意安全。”
说完,杨暄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转身离开。
“等等——”李贺的声音没有留下少年,少年却在心头留下灿烂光辉的影子……
杨暄当然知道自己会在李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李贺是赵郡李氏嫡系,出身好,能力也强,还一身耿直,眼睛容不得沙子,若得此人支持……他必须得到此人支持!
然而路要一步一步走,他得先给人留下好印象,日后才好筹谋。
邸报上写的清楚,李贺即将来此上任,甲寅前几日很巧的得到消息,有人想对李贺动手,所以他顺手安排了一番……当然,如果他不能及时赶到,甲寅也会把李贺救出来,只是不会先弄醒再救,而是会和其他人一样,确保李贺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他,以为是他救的就行。
只是那样的话效果差了点,还好他及时赶到了。
杨暄回忆完整个过程,觉得自己是不是和崔俣学坏了,蔫坏蔫坏的,一点也不像驰骋疆场,快意拼杀的兵者。
不过若那披着兔子皮的狐狸在此,大概也有狡理。
“殿下。”甲寅安排好后续,过来和杨暄禀告,“辛未带三人悄悄跟踪保护,李大人会平安进城。”
很好。杨暄狭长眼眸眯了眯,也没费心去换身衣服,带头纵身往西方跃去:“我们走!”
……
这次,他来到了一处叫倒海帮的小河帮。
这个小河帮地盘不大,人也不多,但占据的地盘是暗礁诸多的险路,对水x_ing御船能力要求很高,帮众虽数量不多,却个个都是能人。尤其帮主孙敏,一个五大三粗肤黑人糙的汉子,有着娘们兮兮的名字,也有与他身板不甚相衬的聪明脑瓜。
他地盘小生意不少,发家致富的门路也相当多。他有许多大帮派也不一定全的各种‘小道消息’,经常溜着这些消息缝浑水摸鱼渔翁得利,要么干死看不顺眼的人,要么得到巨大利益,是个人才。
杨暄想要河路,想要那些不知道怎么收集来,却准确x_ing相当高的‘小道消息’,也想这个孙敏。
与官场,世家的交流方式不同,这样的场合,完全可以明着来。
杨暄就直接闯上门了,一路冲到了倒海帮的大堂。
孙敏一看来挑场子的,大黄牙呸出口痰,y-iny-in一笑:“怎么,想让我服?”
杨暄眯眼:“你想现在服,还是——”
“想让老子服,得打得过老子!”孙敏眼里精光直冒,噌的从铺了老虎皮的椅子上跳起来。
跳出来后发现不对,他身高比这毛孩子还低,心中更怒,也不废话,直接一拍桌子,桌上两排金刚圈‘刷’的被震到天上,同时,他俩胳膊往上一伸——金刚圈一个排一个,刷刷刷套在胳膊上,左八右八,声音那叫一个清脆,气势那叫一个雄浑,瞬间他都不觉得自己矮了,觉得自己现在光腿就有一丈长!
然而这些都没有用。
他运满气,“嗷”一嗓子,气势万钧的冲过去,杨暄只是侧身一避,同时拧腰抬腿,一个横扫,就把他踹飞了出去!
孙敏:……
想让他服还不给点面子!不服,绝对不服!
杨暄缓缓走过来,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腕带:“还打不打?”
孙敏心中咯噔一声。这声音听着轻柔,其实带着寒气啊……还理腕带,是要解开吗?解开了好放开手脚干吗!是在告诫他,如果不服,就等着灭帮吗!
他敌过不这少年一招,整个倒海帮加起来当然也打不过……倒海帮不能灭在他手里!
再一细想,倒海帮活到今日,最大的倚仗就是各种消息,还有他这个细心脑子大胆x_ing子,可今夜这个少年……他在河上呆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
他没听过说别人,别人却知道他,还专门找上门来……无论如何,这样的人不能得罪。
孙敏直接抬手认怂:“不打了不打了!”
“很好,”杨暄收回手,狭长双眸内墨色翻涌,“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了。”
两人坐下来谈。
孙敏是个人精,哪能随便就被收服?武力碾压也不行,他想着先拖延时间,把场面混过去,再从长计议。
杨暄当然也把他看的透透的,只是不说破,双方进行着‘亲切友好’的交谈。
最后,孙敏为了安全,答应给出些消息,杨暄则随口说了个日期,说在此之前,他会得到渭水长安段。
在河帮说这个事,意思指的当然也是河帮。
孙敏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要渭水长安段,所有河帮?”
杨暄眼皮微抬,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孙敏长吸一口气:“你知道这条道上有多少河帮么?”大大小小近百个,打他出生有记忆时,这些河帮就打过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场架,谁都没服过谁,也从没统一过,顶多是几个联盟!更别说现在情势不好,朝廷那边搞事,比什么时候都乱!
杨暄依然淡定:“以后,只会有一个。”
所以就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么!
孙敏突然哈哈大笑,豪气拍桌:“好!你要真能搞下渭水长安段,我老孙就服你!带着我的兄弟家小身家x_ing命所有路子!”
不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偶然决定,还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如果真能做成这件事,就代表实力不俗,比他厉害多了,完全可以当他的老大!
孙敏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如此,杨暄今晚的目的就达到了。
又补了几句细节,二人告别,杨暄离开前,相当凌厉粗暴的挥下手中匕首,破空声起,堂前黄梨木的桌子瞬间被劈开。
“我此行消息,若敢暴露,当如此桌。”
说完仍然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
孙敏一口气憋在心口,差点把自己憋出好歹,好半天才涨红脸大吼:“把我们倒海帮当成什么人了!道上的不比地上的嘴碎,是最讲义气的啊啊啊啊啊——”
……
白天那个敢冲崔俣下手,目光 y- ín 邪的恶心男人也得处理。在听到甲寅查到的此人过往经历后,杨暄冷哼一声,给他安排了非常合适的结局。
忙的差不多时,东方已经泛起白肚白。杨暄长长呼了口气,还好,天亮前全部搞定。如果夜里崔俣再睡晚一点……他恐怕会忍不住进去点睡x_u_e。
心中忽然想起一事,他顿住脚步:“孤交待给你的那个人——”是时候还给崔俣了。
甲寅一向严肃的面瘫脸难得有了异色,声音也有些不自在:“属下正想向殿下禀报此事,因那人一直哭,丁午无法,只得送他先去了。”
这其实也没什么……本来就打算今天把人给崔俣,现在只是提前一会儿。
可杨暄突然心绪不宁,有种并不大好的预感。
他皱了皱眉:“让丁午回去面壁,三日不派任务。”
甲寅略松口气,还好罚的不重……
事情全部办完,杨暄就准备回了,离开前再一次强调:“做自己的事,孤不召不可近前。”
“是!”
……
崔俣这夜睡的十分不好。
他总是梦到蓝桥。小心翼翼给他换药生怕他多疼哪怕一点的蓝桥;没心没肺傻笑围着他一直转着叫少爷的蓝桥;从来不问理由,只要他吩咐就会照做的蓝桥;把命交给他,从来不觉得不对的蓝桥;河水里沉沉浮浮渐渐远去手被淹没再也看不到的蓝桥……
这不是他第一次如此。自从进了长安城,只要哪天不太忙,夜里睡觉时,他一定会梦到蓝桥。他总潜意识的数着时间,倒数十五天,十天,五天……
时间越来越少,蓝桥的生机也越来越小。谢家和范家尽管忙,也专门派了人手查找,每天都会有回馈,可仍然找不到。秋宴这日,已是最后一天,如果再找不到,蓝桥……就会死。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白天累成那样子,夜里仍然不能安睡。可这种压力,崔俣表面并不承认,他自认手段冷残忍,担心下人这种事,并不适合他。
他更不会把担心表现出来,多表现一次,就是对自己无能的叹息,对谢家范家以及杨暄的失望。他最精明,怎么可能做这种无益有害的事?
找不到蓝桥,怪不了任何人。
蓝桥傻乎乎,没他这个主子看着,一定会被欺负,肯定会哭,哭的比当时的阿丑还丑……
朦朦胧胧中,崔俣好像真听到了蓝桥的哭声,像捂着嘴,又像咬着拳头,呜呜咽咽哭的小心翼翼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