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并不回答,只是勾起一抹漂亮的笑来看着楼梯,过了一小会儿才开口。
“哟,您老人家舍得下来啦?”
语气中已然褪去了同王萌说话时不自觉带上的命令感,显得熟稔而亲近,显然说话对象已经换了。
“小花你来啦。”吴邪笑眯眯地下了楼来,手里还提着两罐可乐,一罐凑自己嘴边,另一罐一扬手,远远地就丢了过去。
解雨臣接了那罐可乐,低头看了一眼,咂了一声舌之后将那听可乐放在了王萌面前的柜台上,重新转向吴邪。
“忙?”
吴邪闲闲地就着吸管喝了一口可乐,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完全不忙。
“那走,出去喝个茶。”解雨臣伸手招呼吴邪,“赶紧的换衣服,顺便叙叙旧……啊对了王萌,那瓶可乐给你了。”
解家花儿爷这次来的实在有些风风火火,看得王萌完全摸不找头脑,望着他近乎拖拽的拉着自家小老板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地打开了那罐解雨臣放在他面前的可乐。
至于王萌是如何被可乐喷一脸,如何大哭着关了店门去洗脸洗衣服,如何看着冬天不送洗自家洗衣机绝没办法洗干净的可乐渍想骂又不敢骂只好哭丧着脸腹诽花儿爷不要这样不厚道,冤有头债有主不能小老板害你就害我……总之这些小事不用一一赘述。
只看解雨臣拉着一脸无辜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害得自家伙计一脸可乐的吴邪在街上闲逛,顺便给这个常年在外几乎不回杭州,在自家地盘上也已经几乎成为路盲的杭州土著介绍哪里好吃哪里僻静……然而讨论到去哪里吃饭的问题的时候,吴邪坚定而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吃楼外楼的醋鱼。
花儿爷半下午的介绍都算是打了水漂,不由得有些好气又好笑。
“好好好,听你的,醋鱼。”解雨臣叹口气,“楼外楼你认得吗?”
“外卖电话我记得的……手机给我。”吴邪伸手,将解雨臣的手机要了来,相当娴熟地解了锁,“路嘛,有地图……哎哟这些年杭州开了不少家嘛,不过还是西湖那家吧,吃着习惯。”
“你还挺挑。”
“那是,干我们这行,不知道还剩几顿,当然每顿都要吃最好的。”吴邪抱着手机耸耸肩,而后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找到公交路线了,走,我请你坐公交。”
然而花儿爷显然不赞同公交车这种做法。
“哎你饶了我吧,下着雪呢,从这儿到西湖坐公交吃晚饭,你不准备让我吃了吧?”
“就陪我一趟吧。”吴邪嘿嘿一笑,“小花,拜托啦。”
这个笑容竟有些像是十年前天真腼腆的那个人一样,显然还没有习惯那个杀伐决断的吴邪变回这样的解雨臣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点头答应了。
最后也只好捂着脸苦笑了起来。
“我说小三爷,你这样显然不厚道啊。”
“原谅下我吧,这些年我看杭州都没有你看得多,我偶尔也是会怀旧一下的嘛。”
“我偶尔也会被你的不要脸吓得目瞪口呆。”解雨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听你的,去车站。”
不得不说,吴邪对楼外楼的西湖醋鱼有着近乎偏执般的执念。杭州公共交通速度大家有目共睹,解雨臣在半路上就已经饿得都已经开始想念起压缩饼干了,结果到达之后服务员刚把二人引去包间坐下,菜单都还没上,人家已经往那儿一坐总之西湖醋鱼来一条了,服务员问他还要什么菜就一概不知,看的解雨臣一点脾气都没有,只好要来菜单,随便点了几个其他能抵饱的菜凑数。
好歹算是百年老店,醋鱼好吃,其他的菜也不差,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吃饭,相当和谐。
然而这次解雨臣来并不是找吴邪和谐吃鱼和谐坐公交的,他毕竟有目的。
“马上时间就要到了。”解雨臣盛了一碗西湖牛肉羹,状似不经意地抬眼瞥了吴邪一眼。
他却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还夹了一块鱼美滋滋地吃完了才一脸无辜地抬起脸。
“什么时间?”
“你觉得装傻有用吗?”解雨臣似笑非笑,“我们认识了多少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遣散了伙计们?你以为我信你是为了跑回杭州过年?”
“还过生日呢。”吴邪一脸正经,“我今天生日,你忘了吗?好巧不巧也是元宵节,这么多年在外没孝敬过老爹老娘,今天中午跟你吃了饭,晚上还得回家陪二老。”
“你敢说你今年夏天不上长白山?”
听见这句话,吴邪手上那双风雨无阻的筷子终于顿了顿,像是失了准头一样,硬生生掉转了去向,从鱼盘子上擦肩而过,转而夹了一块肉。
——啪。
解雨臣操起筷子打掉了那块肉。
再夹之后再打,一而再,再而三。
吴邪终于叹了口气,把筷子在碗沿上放好,随后端坐起来看向解雨臣,叹息一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长白山,我是一定要上的。”
小三爷要装傻,就会装傻到底,而如果他想坦然,也只会更加坦然到底。打个比方吧,就比如如今这一脸连花儿爷都要被他噎住,乃至忘记下文的理所当然。
过了一小会儿解雨臣才顺过气来,端过一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呸,真难喝。”他嫌弃地放下茶杯,尽力摆出心平气和的表情来。“打算带几个伙计?”
“难喝吗?我觉得还挺好的啊。”吴邪笑嘻嘻地也喝了一口茶,延续着那个看似吊儿郎当的笑转向解雨臣,“这次去我不会带伙计的,如果打算带,之前也不能遣散他们,你说是不是?”
“你夏天上山,于情于理谁都拦不住你,但那地方自古就是各朝龙脉,脱离了观光道之后有多凶险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带伙计你认真的?”
“就是因为这么凶险啊。”吴邪点头,“也不是什么值得干咱们这行的人去的斗,不能让人家陪我冒险嘛……人为财死,无财,怎么好意思叫人死。”
“你这么好心?!”
“我要不好心怎么对得起道上人叫我一声吴小佛爷呢?”
“去你的,要不要脸?”解雨臣终于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因无人拦他,很是趴在桌上笑了一会儿。
最后才抬起头,眼里一片认真。
“说真的,你不带伙计,也行,但至少带上我们这帮兄弟,关键时候还能坐下来大家想想办法……要回来,也是大家一起回来。”
吴邪张了张口。
他想说,长白山中有那个人在,其实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他想说,如果一定会有一条路通往死路,那就只剩必死局,去的人越多,只能在长白山中埋更多的人而已。
他想说,越是兄弟,越不能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