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声不吭地喝着酒,躲避陈默的目光,一个人生着闷气,郁闷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发酵。
陆臻已经被灌醉了,像风一样满场跑,欺负了这个再去招惹另一个。方进看到他笑得阳光明亮,快乐得好像在飞行,到处都是兴奋的人,把啤酒摇得起泡像香槟那样泼出去,溅了别人和自己一头一身,可是仍然开心得要死。
所有的人都大笑,而陆臻是笑得最闪亮的,于是那笑容在方进看来是如此的刺目,简直伤得他眼睛疼。
他看着他四处耍赖,看着他调戏徐知着,看着他放肆地乱吼乱叫,毫无顾忌,这一切原本再正常也不过的举动落到他的眼底通通变了味道。
人的眼睛是有底色的,用什么样的颜色看人,就会染上什么色彩,我们的眼睛能看到的,永远带着自己想象的样子。
这是一个错误!
方进心想,可怕的灾难,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而,如果夏明朗一定不会犯错的话,那么问题显然是在陆臻那里。他忽然发现他根本抑制不住对陆臻的厌恶,他想忍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然而他毕竟不是个具有心机城府的人。
他忽然间失去了两个亲密的战友,其中一个甚至是他的队长,所以总得有人为此承担责任。
人们总是如此,一到关键时刻,亲疏立现,总是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那个人更无辜,即使明知道真相不尽如此,却一厢情愿地这样认定。
陆臻其实有一点预感,可是当方进忽然翻脸说破的时候他仍然僵住了,那一瞬间他像是回到了从前,最初的曾经,当他还不是那么坚强不是那么坚定而自信的时候,看着凛冽的现实扑面而来,浑身僵硬,额角生汗,内心彷徨无助。
方进推他的力气下得很大,他跌出去三步之后撞到了墙,那声闷响被关门声吞灭,当陆臻回头的时候只看到门框上的灰扑扑地往下掉。一分钟之后,陆臻追了出去。
方进听到背后有脚步声的时候几乎不能相信陆臻敢追他,但是基于某种莫名的理由让他完全不想面对这个人,所以他开始狂奔,然而当陆臻下定了决心要干点什么的时候,他是永远不会放弃的。走廊里的人被这两个家伙一前一后地撞到,晕头转向之际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这两人到底在闹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三瓶酒吧?有聪明点反应灵敏的想到去找陈默,可是反应更灵敏的悲哀地告诉他,陈默和队长一起陪着大队出门撬墙角去了。
陆臻一路追进巷战演习区,眼前黑影一闪而逝,他大怒,站在高处大吼:方进,你给我滚出来说清楚!!
半晌,一条人影闪出来把他拉到一个角落,方进怒气冲冲地低吼:“你他妈还要不要脸啊?”
“我当然要脸。”陆臻从他的手里挣开,神色冷冽:“我现在过来就是要告诉你,我跟队长,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在一起,是……反正就不是脏事!!”
陆臻竭力控制,可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体仍然止不住地发抖。
方进一时之间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陆臻在幽暗的光线之下只看到一双像镜面那样光亮的大眼睛,清清楚楚地印出自己的脸,陆臻暗自咬紧了牙,一千一百遍地对自己也对方进说:“我没错。”
“你还敢说你没错?你你……和队长……你们,干那种事……”方进的牙齿嗑在舌头上,嘴唇直哆嗦。
“我没错。”陆臻斩钉截铁,整个人凝立着像是一柄剑,锋利而坚韧:“我喜欢他,我们在一起,这有什么错?这跟你爸喜欢你妈所以就呆在一起没什么两样,你将来说不定也会喜欢什么人,可能是姑娘,搞不好也是男的。”
“你他妈少胡扯!”方进忽然一拳挥出去,陆臻下意识的偏开,拳风扫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我没胡扯,事实就是如此,我没犯法没害人,我只不过是喜欢男人,我有什么错?你可以受不了你可以看不惯,你觉得恶心你想吐那是你的事,跟我们没关系明白吗?我会躲开你,我不会再让你们看到那只是因为我当你是朋友,我尊重你的喜好,而不代表我会认为这是错的。”陆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砸出这句话,眼中跳动着脉脉的火光。
“你没错,行啊,你没错……”方进怒极大笑:“你没错你敢不敢到楼顶上去告诉大家伙你喜欢队长,你俩抱在一块儿亲嘴,没准还干过那脏事。”
“那不是脏事。”陆臻的声音很轻,然而固执清晰。
“行啊,你有种,你不是不怕么?光明正大?啊?你有种就跟我回去,咱们说给大家听听……”方进伸手去拽他,触手之下一片湿冷,才发现陆臻出了一身的冷汗,一直不停地在发抖,毕竟不是敌人,没仇没恨的一天前还抱在一起打闹,称兄道弟,两胁插刀,方进顿时就心软了,再也使不出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