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左右张望,却除了一丝轻风从他身前掠过之外,毫无发现。
****************************************
夜已经很深了,西弗勒斯放下书,走向卧室。尽管毫无睡意,并且渴望威士忌,不过他已经在庞弗雷夫人的婆婆妈妈之下作出了保证休息时间以及禁酒的承诺,他要信守这个承诺。
虽然这很滑稽。
他疲惫地倒在床上,竟然觉得有些冷意,一点猝不及防的空虚在胸口悄悄地蔓延,这令西弗勒斯不由地苦笑起来。
相较起精神层面的不适,魔力的损耗反而是微不足道的问题。
西弗勒斯闭起眼睛,却毫无睡意,没有了那个人的夜晚,他独自地思索着,把自己陷于这种境况,真的好吗?
这个选择……他又再一次无声地笑了起来,如果是阿不思那个老家伙还在,一定会不遗余力地鼓动他积极、坚定,诸如此类。但,他自己清楚,至少在情感上,勇敢从来不属于他,疑虑重重,患得患失、举轻若重才是他的本质,即使被笑作”被害妄想”,他也仍然难以自制地猜疑——就像对莉莉,那段少年时期最美好竟然同时也是最不堪回首的爱,梅林知道他有多少次为莉莉的疏远失魂落魄,直到莉莉终于彻底地离开了他。
兴许归根结底,西弗勒斯冷静地想,自卑是他永远摆脱不掉的心魔。与才华无关,他就是无法相信会有人可以爱他到底,假以时日,每个人都会对他的本性忍无可忍,撒手离去。
西弗勒斯自嘲了起来,早听说过有了下一代会让人变得多愁善感,没想到连他也不能免俗。他停止了剖析自我,却仍然管不住思维的驰骋:这样的自己,适合成为一个父亲吗?
而且是哈利的孩子。
他转动着悬于前胸的水晶,试图想象着身体内部的变化,那里在成长着一个奇迹——哈利给他的奇迹,再一次的奇迹。
不论如何,西弗勒斯想着,这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奇迹了。他一定要……
……卧室内柔和流动着的魔力惊动了西弗勒斯,他勉强地睁开眼,意识仍然处于混沌的状态,他在惊讶自己不知何时睡着的时候,也蓦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房间里。
多年来的警觉让他顿时进入备战状态,魔杖已然在手,他静静地下床,蹑手蹑脚地潜到了卧室门口,向外看去,一时错愕不已。
客厅里,那一头巨大的银色雄狮盘踞地毯上,深不可测的双眼默默地注视着西弗勒斯,就如那一夜引诱着他摘下了花,从此改变了他孤单的人生轨迹。
“你又到这里来做什么?”西弗勒斯不带恶意地问。
虽然没有哈利的天真,但这只神奇的狮子周身所散发出淡淡的魔力,像是临别时分最后滑落的眼泪,不具威胁,却难以忽略。西弗勒斯深吸口气,慢慢地靠近这只把他整个客厅占了一半的巨狮。
“你是格里芬多的象征吗?我还以为那该是一只金红色的狮子,可你却是银色的……为什么?银色,是斯莱特林的颜色啊……”他喃喃自语着,看着狮子因为他的接近而站立起来。
狮子昂起了头,鬃毛抖擞着,它跨出一步,逼到了西弗勒斯跟前,复又把身子伏了下来,深邃如湖水的双眼直直地看向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认为自己是理解了狮子的意思,他伸手抚摸向狮子,待得狮子的眼神中流露出赞许,他才将重量依靠于狮子身上,跨上狮子的后背。
狮子重新站起,在这个居室内纵身一跃——西弗勒斯深知无害,仍然忍不住在撞墙的瞬间闭了闭眼,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他只觉整个人凌空而起,在无穷无尽的无垠空间急速奔驰。
西弗勒斯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即使是在童年最不可思议的梦境里,他也未假想过骑一头狮子的疯狂。仿佛瞬间的事,当他再次睁开了眼睛,他已然不在狮子的背上,银狮伴着他,温驯地望向前方。
狮子把他带到一个简陋的屋中,西弗勒斯看到了一张床,床上躺着个一动不动的人,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看到一张憔悴不堪、灰白消瘦、几乎觅不到生机的脸。
唯有从那尚未变形的五官,以及光滑的额角,勉强可以揣摩出这个奄奄一息的人仍然年轻,并且曾经是个充满魅力的美男子。
男子吃力地撑开了眼皮,西弗勒斯本能地倒退了一步,但他很快发现这是多余的,男子的眼中朦胧着一层厚厚的阴翳,甚至于看不出他本来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他的瞳仁只呈现出一片惨灰色。
“我快死了。”男子说,他的声音很沉,沉如雷雨来临前的乌云。
西弗勒斯顺着他的眼神转头,意外地发现这座小屋的木门不知何时已然无声地开了,门口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强烈的光线罩住了这个新来的人,他只能看到那人飞扬的长袍,却无法看清他的脸。
那人开口了,很美的男中音,却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干瘪的苦涩:”所以你才回来找我?”
床上的人嘴角动了动:”是的,我发过誓,除非是最后一面,否则今生,绝不再见你。”
门口的人影微微一晃,西弗勒斯以为他要进来,但他仍然没有跨过门槛:”你还在恨我?因为我是个懦夫?因为我没有……没有勇气……只有你知道我的卑鄙和懦弱……哈哈……”
刺耳的笑声被床上那人平静的反驳所阻断:”如果我恨你,我会让你带着遗憾接受我的死亡,而不是回到你身边。”
自称懦夫的人终于走了进来,脚步踉跄着,高大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坠到了窗前,他伏在床头,肩膀不住地抽动。
从西弗勒斯的角度,仍然看不见那人被披散下来的长发所遮掩的脸,他的脚也像生了根,无法挪动半步,只是心内,他仍然无比震惊自己的所见所闻——这是真实的吗?银狮是因着这样的魔力与过往而出现?不管怎么说,他本人可没有这样惊人的想象力。
然后他看见一双颤抖的手,它们一点一点地在那张已经近于油尽灯枯的脸上慢慢地摸索,他还看见自称懦夫的人,以某种发自内心而形于外的虔诚,亲吻着床上那人的头发与额头。
蒙上阴翳的双眼瞬间像被星星点亮,不可思议的光彩摄人心魄。
“我从未承认过,”懦夫轻声,“在你面前,在任何人面前。我向你坦白,我早该向你坦白,我爱你。虽然这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意义,你早已看穿我的懦弱,早已清楚我的胆怯,无论我用什么方式来掩饰,也无论世人如何称颂我的勇气,可只有你最清楚……对不起……我是个懦夫……我错了,可我唯一能爱的人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