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
他扶着人起身,眼泪终是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他想回头,大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骗你的!骗你的!可是他终究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的后来,听别人说,季秦出国了。自己的父母也离婚了,他母亲把离婚协议给他看的同时,也给了他一张银行卡。
她说:“这卡里有五十万,你拿着走吧。”
他哭着扑到他母亲怀里:“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妈,你不能不要我!!!”
她边摸他的头边哭道:“你放过妈妈吧,妈妈真的很累了,妈妈的余生只想为自己而活。”
拿到高考志愿的那天,他拖着一个小行李箱来到医院,他哭着笑道:“妈,我考上A大了,我终于为你争气了一回。”
他只身一人来到了机场,没有人来送他,以后也不会有了。
他在A大附近租了间小公寓,过起了精打细算的生活。
每天上完课他就回公寓,就躺在床上发呆。他能好几个月不讲一句话,而且他患上了严重的厌食症,吃什么吐什么。那段时间他瘦的厉害,一米七几的人体重只有一百斤。他有一天实在熬不住了,纵身跳进了附近的湖里,结果被路过跑步的好心人救了上来。他被送进了医院,医生看他精神状态不正常,递给了他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他走出院门就把它扔在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他想他这种人或许活着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折磨。他开始强迫自己吃饭,虽然一开始总是吐,倒后来许是他的胃已经到了极限,最后终于能慢慢进食了。
他开始打工,一点一点补上卡里被他用掉的钱。后来补起了,每个月还是会拿出点放进卡里,他有段日子每天都会看看卡里的余额,期待着它能少下去或者多起来,但是除了他每个月固定存进去的那些,卡里的数额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他没有家了…从此以后他只有一个人了…
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后来顾思年的秘书找上他,说明了来意。他记得那个男人,因为他太瞩目了,就跟季秦一样瞩目。
他考虑了几天,就同意了。他永远忘不了那秘书眼里不加掩饰的鄙夷眼神。
可他实在是太寂寞了,就像渴了好多天的沙漠旅人终于看到了水源,无论那水有多脏多浑,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扑向它。
第9章
季秦得知真相是在几天前。
在这之前,季秦恨单秋阳简直恨到了骨子里,尤其在知道顾思年这件事时,他恨不得当面掐死他。他恨他的决绝,恨他的轻贱,也恨自己当初终归是太年轻,遇人不淑。可恨着他的同时,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这六年里,当他觉得累了倦了,就会把这种恨翻出来,一遍又一遍鞭挞自己。他开始真正变得强大,变得无往不摧,变得让人另眼相看,再也没有人因为他的出身敢轻视他。同时他也变得越来越冷漠,并看清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归根到底都是互相利用的利益关系。
你越想忘记一个人时,其实你越会记得他。人的烦恼就是记x_ing太好,如果可以把所有事都忘掉,以后每一日都是个新开始,你说多好。[1]
这六年里,他对他这种矛盾复杂的感情早已刻在了骨子里,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六年后看到他变得如此自轻自贱,在庆幸的同时,四肢百骸却传来一阵又一阵绵密的刺痛,他知道,他终归是心疼了。他听过一句话,说感情中的犯贱,无非就是你喜欢别人,别人不喜欢你,可你总幻想着这个别人能有一天能喜欢上你。他想,这么多年,他一步一步爬上高位,当真就是为了自己吗?抑或仅仅是想要做给某一个人看。
他想过干脆把人绑了来,关在一个谁也见不到的地方,每天只能看到他一个人。他被自己偏激的想法吓了一跳。那一个月他开始整夜整夜失眠,直到在一个饭桌上偶然遇到邱泽。
物是人非,两人早已都变成了外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二人在饭桌上装作互不相识,在觥筹交错间谈笑自如。饭局结束,季秦刚想坐上车,就被邱泽拉住了。
听着他还原当时的真相,听着他讲当时单秋阳的种种遭遇。邱泽最后走之前,对他说:“一开始我只喜欢他的皮相,可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真真正正开始喜欢他。”
他不信,他怎么可能会去相信,如果他信了,那他这六年做的一切,不就是个笑话?他失魂落魄地赶回老宅,站到那个终于坐上季家主母位置的女人。
秦素淡淡道:“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季秦看着她的样子,募得笑了起来,“你害得别人家都没了,他妈都差点被你逼死,你竟然还跟我讲那又如何?”
看着他的模样,她轻皱起了眉头,这些年因为事事顺心,她看着反而比当初还要年轻。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她轻喝道。
他冷笑了一声,任她在后面唤着他的名字,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单秋阳看到赶来的保安,在看看怀里泣不成声的男人。决定还是先拉着人出去。
他胡乱拿袖子给人擦了擦脸,跟保安随便扯了个慌,就把人拉出去。这附近也没什么咖啡店能坐坐,最后他们还是坐到了季秦的车里。
他耐心地等着季秦逐渐冷静下来。他曾无数次地设想过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想着至少自己会哭一场。可真到了这一天,他的内心却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季秦红着眼把单秋阳的手搁在自己脸上,微微哽咽道:“这六年,我每一天都在怨你、恨你,可是我又控制不了自己犯贱地想着你、念着你。”
“单秋阳,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单秋阳震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季秦试探着倾身过去温柔地吻住了他的双唇。他观察着单秋阳的眼神,见对方没有抗拒,当下欣喜若狂。他不再满足于这种浅尝辄止,他扶着他的后脑勺,把舌头探了进去。单秋阳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用力把人推开。
季秦的心瞬间冷了下来,一直被他压抑着的妒意就像野Cao一样在心里疯长起来。
单秋阳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推开他,这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动作。看着他一副受伤的模样,还是开口道:“给我点时间。”
季秦安慰自己,毕竟两人分开了六年,有点距离感也在所难免。他摸了摸他的头,“别让我等太久。”
车再次发动的时候,车内反而陷入了尴尬。
单秋阳顿时明白了过来,“你把我送回学校附近的公寓去吧。”
季秦在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把车开到那里,他发现那里是一个破旧的老小区。他想跟上去看看,但又怕看到些糟心的东西,顺便想着也不能把人逼着太紧,把人送到便走了。
单秋阳在别墅那里本就没多少东西,衣物都是有专人负责更新添置的,看得书也是从顾思年的书柜里拿的。他把手机关机,爬到床上。
如果季秦这句话能再早些年说,单秋阳想自己肯定毫不犹豫地答应。那时候他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季秦能回来找自己,他也不是什么圣人,他想着只要他能回来看看自己,只要他还能见到他,他一定会告诉他真相。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得有什么念想。他那时候唯一剩下的念想就是这个,他就这么每天充满希冀地等着,每晚睡前还会安慰自己,明天,最迟明天肯定会来的。就这么浑浑噩噩得过了一段时间,后来实在是累了。他便买了张机票,偷偷地回了一趟S城。他在小区角落里偷偷看着自己的母亲,显然恢复得不错。他高兴得同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又打车去了那个小公寓,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在楼下的大树旁从下午站到了第二天的凌晨,房里的那盏灯始终没有亮起。
他又一个人回到了A城,过了几天就跳进了湖里。
那些消失了的岁月,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着。他像是封闭了自己所有的情感,蜷缩在自己厚厚的保护壳里。
顾思年的出现曾让他把触角悄悄地从壳里探了出来,他反复确认着外界的安全,才又慢慢把触角伸回壳里。
这样的关系很好,在他看来。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情啊爱的,互取所需。他想着像顾思年这种人,玩个一两年总会厌倦,他也做好了随时抽身而出的准备。想不到这一跟便跟了他三年。
单秋阳想着顾思年也三十多了,他估摸着这几年他也快结婚了,这段关系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正好他也能有人陪着。他知道顾思年身边肯定不止他一个,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两人本就是互取所需的关系,也不觉得这种关系有什么好羞耻的,他那一跳,把自己身上的很多东西都永远地沉在了那个湖底。
是以,当季秦说出那句话时,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此刻充斥在体内的,反而是一波又一波的恐惧。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封闭那个小世界里,这时有人逼着自己从那里走出来,他能不感到害怕吗?
同时,他发现自己竟有点不想结束与顾思年的这段关系。这让他坐立不安。他在床上纠结了半天,想着毕竟三年时间说短也不短,对人生出点依赖感也是在所难免。他如是安慰着自己,及时避免了自己往深处想,同时想着自己这样不行。
他翻出了顾思年这些年送给自己的东西,有名表,还有名车、房子等等。这些东西他一次都没用过。顾思年出手向来大方。他把车钥匙房产证等东西小心地放到了一个盒子里,想着也是时候提前结束这段关系了。
而另一边,单秋阳他们一走,顾思年就通过秘书接到了那钟点工的电话。毕竟是在别墅干了好几年的人,知道真正该讨好的是谁。
顾思年等开完手头的会议,打人电话,关机。
“这边最快什么时候能结束?”
陈墨看了看手头的资料,保守估计道:“加班加点的话,最快是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