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做到?”咕噜瞪着他。反正都要死了,它无所畏惧。
“你怎么吃得了八号?你的宿主又是哪里来的力量, 竟然把我安排的反派给杀了?”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炮灰能做到的事情吧。
咕噜“噗”地把碎渣子喷了一桌:“什么玩意?你安排的?!你有病吧!”
一夕抬袖嫌弃地遮住脸, 含糊道:“你还真是,除了吃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算了, 你这个小蠢货是不能理解的。”
他一根手指戳在咕噜脑袋上:“破坏了我的计划,给我找来这么多麻烦。”
咕噜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头。
一夕笑着抽出手, 指尖赫然缺了一节!
他漫不经心地把残缺的手指含入口中仔细舔舐,不过片刻便完好如初了。
“你总是这么排斥我……”他低垂着眼,“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
咕噜定定地看着他, 冷漠地说:“你会喜欢对你产生巨大威胁的东西?”
一夕苦笑:“原来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产生巨大威胁的东西’?”
“不然呢?”咕噜坐在一块糖糕上, 轻软嗓音里带着锐利的讥嘲。
“你是主神最完美的作品。你们每一个, 都比我强不知多少倍。而我,只是个半成品!讨厌你的理由,这还用问吗?”
它挥舞着软软的手:“你不知道,八号是怎样把我踩在脚底。你也不知道, 我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知道……”一夕低下头,凑过去温柔地亲它, 亲到一嘴糖屑。
“我一直都想……”他忽然闭嘴,一个字都不说了。
咕噜不会考虑他想什么。它简单的思想里, 任何比它强大的系统都是不可相信的坏蛋。它不畏惧死亡, 它只是担心自己的宿主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没有它, 榴莲儿会寂寞吗?
一夕将它按倒在金钵里,轻轻压着它不知是胸口还是肚子的部位,柔声道:“不要怕我,乖孩子。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喜欢你。
后半句他没有说,因为说了它也不会接受。
“那你就放我回去!”它突然暴躁起来,尖声大叫,在一夕手下奋力挣扎。
“不行。”没有半点商量余地。计划进行到现在根本不顺利,横生枝节。他不能把它放回去制造更大的事端。
何况私心里他更想陪在它身边,越长久越好。下一世,不知要多久才能再次找到它。
一夕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告诉它一些事情。
“咕噜,你听我说。”他耐心地安抚着它。
“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跟你们抢主神碎片……”
“其实你不够了解你的宿主,”他说出令咕噜大惊失色的话,“你不懂,最激烈的感情,足以驱动毁灭万物的力量。”
“我为什么复活妖妃来对付你们,就是因为她的爱恨令人赞叹。这样强悍的精神,可说是罕见了。”
“本想通过她来引发你宿主的潜能……可惜没有成功。”他惋惜道。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轻易就击败了她。五号那个家伙,对炮灰宿主和主神寄体充满杀意。
五号确实是个蠢材,面对面都察觉不了他的身份。这就罢了,更有趣的是他连咕噜都感知不出来。不过,他不认为五号的感知能力低于咕噜,应该是咕噜用了某种他不知道的方法屏蔽了自身的精神波动。
咕噜说:“你骗人,我家宿主我当然最了解,他哪里有什么隐藏技能!”
一夕神秘一笑:“你当然不知道……你的宿主,可是非常、非常强大的。”
当他彻底觉醒的时候,就连神座上那位,都要拜倒在他脚下!
咕噜还是不信任地瞪着他。一号说的话,它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虽然不知道他骗它有什么好处……但它就是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那我,我要跟他说话。”咕噜谨慎地提出要求,眼巴巴地看着一夕。
“当然可以。”一夕倒是不介意。横竖它跑不出自己手心,最基本的自由他会允许的。
***
刘涟醒来的时候,还是待在自己的竹床上。他昏迷的时间不长,可是全身痛得就像骨骼寸断。
脑海中满是纷乱的画面,白露寒虚弱至极的浅笑,系统朝山洞里飞去的小小灰影,历历在目。
他脑袋一歪,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他知道自己的笑容肯定颓败如丧家之犬。
只逞一时英雄,到头来两手空空。
他谁也抓不住。
原来出风头之后,竟会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
一滴水渍慢慢滑落,浸入枕巾。
要是他更强大一点,那么一切会有不同吗?
刘涟呆呆地看着桐木房梁,又慢慢低下头,把脸埋入掌心。指缝里隐约s-hi润。
他要力量……他伸手便能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手心里,金属方块闪烁着冷冷的光泽。
正要投掷时,耳边响起系统细细的声音:“榴莲儿!我没事的!呜呜呜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刘涟又惊又喜,刚想回话,却发现精神联系断开了,仿佛方才的话只是幻听。
它还活着,太好了!
***
白露寒躺在一大缸淡青色的药水里,蒸腾的水雾中他的脸色白得像秋霜。妖妃那一爪子实在太狠,都把他脏腑抓碎了,所幸他的体质救了他一命——与寻常修士不同,他拥有无与伦比的自愈能力,这也是他最不像人的地方之一。
大缸底部,是法阵中心。咒文华光流转,给大缸中的药水加热。奇异的是药水在冒泡沸腾,咕嘟咕嘟响,但它依旧是冰冷的。
掌门盘膝坐在法阵外,把指头大的冒着冻气的灵珠一颗颗放在法阵的各个节点处。等七天后,所有的灵珠消融,白露寒的伤口就会痊愈了。
“师兄……”白露寒低声喊。
掌门头也不抬:“放心,小辈们都没事。”
“让我看看他……”
“行吧。”掌门随手撕一张符纸,五指翻动间很快折出一只纸鸟。它扑打着翅膀在半空化成一只青雀,飞出窗外去找祁双了。
药水浸泡着伤口,带来撕扯一样的刺痛,它会慢慢中和体内的血毒。
白露寒疲倦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但他并不后悔,反而很高兴自己代替小徒儿受了这一击。
他不敢想象小徒儿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又或是冷冰冰地躺在棺木中……他会发疯的。
只要那孩子还好好的……他别无所求。
祁双很快就骑着白鹤赶来,他伸手拨开重重纱幔,看到了里面的白露寒。
“你……”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握住白露寒冰冷的手。
“这么老,还学别人逞什么英雄?你以为你很木奉?”祁双涩声道。
白露寒缓慢地拍拍他的手背,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温柔地注视着祁双。
“快点好起来吧,臭老头。”祁双歪着脑袋,暖暖的脸颊贴在白露寒掌心。
“别……哭。”白露寒柔声道。
生生世世的孤独与寂寥在他低哑的嗓音中,再也压抑不住。祁双跌坐在地,哭得痛快淋漓。
那一瞬间他不想理会什么主神碎片什么任务,他就想被这个人用那双冰冷的手好好捧着护着,在这个人没有温度的怀里安宁地待着。
遥远的模糊不清的记忆里,似乎也曾有一个人予他挚爱。但他已经忘记了……彻底忘记了。
下一世,眼前这个人,一样会被他遗忘在灵魂中最荒凉的角落。
祁双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直勾勾地盯着白露寒,把他的容颜深深刻在心头。
***
兽王衣襟大敞,露出惨白的腰腹。肋骨下方一大片血红,那是被抓的。归根结底,还是云熙然不够强,以致于他的身躯能被伤害到。
云熙然沉默着给他上药,眼底流露出心疼。
扎好最后一圈绷带,云熙然忽然开口:“兽王。”
“嗯?”
“是我对不起你。”云熙然喟叹。
他歉疚地看着他:“跟在我身边,很难受吧……连完整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
“莫说超越师尊,就连师弟,我也是比不上的……跟着他们,应当会比跟着我要好一些吧。”
云熙然温声道:“多谢你一直陪伴……但现在,我是配不上你了。”
本以为,自己能修得天道,让兽王恢复上古时傲视天下的荣光……
世事难料。大千世界,终究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算不得什么。
如今他也不再想追求什么至尊之位,做个自在人,也挺不错的。
兽王静静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