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崔俣十三岁,在参加一次小宴时,遇到了贾宜修。
因事隔遥远,杨暄只能查到有这么一件事,贾宜修与崔俣同在小宴,肯定是见了面,但见面发生了什么事,何样经过何样后续,却是半点查不出来……
“这年冬,他突然转来了洛阳。”杨暄皱着眉,“我觉得这有点不正常。”
贾宜修是个一门心思往上爬,野心很重的人,好不容易在义城展露头角,结识了些人脉,好好巩固加强,跟着往上走,才应该是他做的事。可他并没有,突然放弃了义城所有一切,孤身上了洛阳。
“他也是这时改的名字,不再叫修益,而是贾宜修。”
崔俣眼梢微眯,神色里一片冰冷。
没病没灾,没遇大难,突然放弃原来辛苦经营的东西,往帝都洛阳来……原因大概只有一个,贾宜修找到了更好更有用的,可以让他往上爬的东西。
这个东西,大概就是当年那个少年崔俣,分享给他的。
崔俣深深吐了口气,听杨暄继续讲说。
贾宜修到了洛阳的行为也很奇怪,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去经营结交人脉,反而总在一处茶楼出现,天天报道,一日不歇。他这古怪行为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便好奇过来看。贾宜修本就擅经营,连自身形象都能打造的人畜无害,温润如玉,一般的公子哥哪抵的住?很快,身边就多了很多朋友。
洛阳城里的公子哥,与文城郡那是两码事,随便拎一个出来身份都不会太差,贾宜修这群朋友里,就有一位世家公子,郑家嫡二房的郑三公子。
贾宜修惯会对待身份比他高的人,姿态不卑不亢,温暖有度,很得人们赞扬。
可他并没有顺着这风往上爬,更显品x_ing高洁……
一日,贾宜修和众人去一起去深山庄子玩,不料遇到大雨滑坡,与他一直相伴的郑家公子死在了泥浆之下,他抱着郑公子一双鞋回来,失魂落魄的跪到了郑家大门口。
他痛哭流涕,自责不会武功,深山无人,能力太差,没能救回郑公子,只拽住了一双脚,可用尽力气,还是没能把郑公子救回来。
同去的公子们当时并未与他们一处,但大雨泥山是见了的,皆一脸惊惧,力挺贾宜修,这事实不能怪他。
事说清楚,郑家感谢贾宜修高义。旁人若遇到这种事跑还来不及,他却奋力想救郑公子,没救出来,也不害怕被冤枉,还将郑公子的遗物遗言带了回来……
自此,贾宜修和郑家交好,亲如一家。
按理,贾宜修这样的人,巴到了世家这样高的门庭,什么干不了?接下来必是金光大道,不赶紧想办法求娶一个世家庶女联姻,还等什么?
郑家其实也有这个意思。世家不喜与寒门交往,可恩义在,贾宜修人品又不错,如何能放?嫡女是不可能了,庶枝庶房的,倒是可以cao作一下。
郑家自己放了这个意思,贾宜修仍然没要……
杨暄觉得这点也很奇怪:“我一听这跟唱戏似的,立刻把消息卷宗拿来亲自看了一下,事实竟真是如此!”
这贾宜修,好机会不要,送上门的世家女也不要,要知道世家便是庶女也是很吃香的,宫里想要都要不到……郑家也很奇怪,轻易就信了贾宜修的话,不但不为难,还交好……门第之嫌呢?那贾宜修只是带回了郑公子的鞋,又不是救了郑公子的命!
此等交好关系竟然一直未断,直到今日,两边还常有来往!
崔俣眸底一片冰寒。
从贾宜修为人品x_ing推断,他不接受,肯定是知道下一个机会在哪里,并且比郑家厉害多了……
果然,杨暄接着就说:“好似洛阳是这贾宜修的宝地,一到便时来运转,他因郑家之事名声越发高涨时,突然一次路遇皇上,得其赏识,亲自考评,进了六部!”
贾宜修出身不行,说是大才,也不能算,太康帝只让他进了门部,给的官职是很小的。可贾宜修是谁?那是把钻营,经营刻到骨子里的人,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挣出更多!
果然,他很快搭上了庄郦,被其收为弟子,一路教导栽培……直到今日。
庄郦学富五车,不提做官,单说学问,这满朝上下,能超过他的,凤毛麟角。当年他能与眼高于顶的王复相交莫逆,得王复欣赏,凭的就是这份学识。
贾宜修跟着庄郦,慢慢的,将短板补上,如今亦已是一方贤才。
“贾宜修入洛阳以来,一路顺风顺水,每一次遭遇什么,或拒绝什么,都会名声四扬,得人尊重,渐渐的,已无人敢小看。至如今,他已是庄郦的左膀右臂,比庄郦年轻,比庄郦脑子好使,很多事,庄郦都要问过他的意见,可他不争功,不冒进,对庄郦始终尊敬,态度如一……”
杨暄说完,崔俣冷声点评:“能披着一张皮,做到如此程度,也是不易。”
“还有这个人,心太狠。”杨暄眼睛微眯,声音略沉,“他在义城郡的家人,族人,全死了,一个不剩。消息里说是各种意外,非人为,可什么意外,能让一族人全部死光?”
反正他是不信的。
贾宜修装的再像,当年被族人欺负,颜面扫地的事恐怕还是耿耿于怀,如今成功了,想杀一两个仇人,这是人x_ing驱使,不奇怪。可他将一族人都杀了,甚至他的母亲,死因也有些不明不白……就有些令人心寒了。
“他更名改姓后,重新造了一份孤儿身世,这套东西有人帮忙周全过,几乎天衣无缝,十分真实。”若非他握有河帮,还有近些年发展的各种力量,没准都查不到。
他对此人十分警惕。
贾宜修,对崔俣有威胁;和青衣人有联系,不管是青衣人自己私下发展的力量,还是田贵妃促成,此人都需重点关注……
杨暄说完,一室安静。
崔俣额头紧紧贴着杨暄的胸膛,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和触感,才能冷静些许。
他突然想,为什么贾宜修会只写信s_ao扰少年崔俣,却并不见面,除了变态的逗弄满足感之外,大约是因为改了名,换了姓。
贾宜修在小心翼翼的藏着什么东西,不想任何人知晓。
而胆小怯懦,不敢出门,不现于人前,不受任何关注牵扯的少年崔俣,才更安全……
无奈记忆力不全,至此为止,他也是记起了贾宜修这张脸,这个人,却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只要用力去想,脑仁就一蹦一蹦的疼。
“嘶……”
崔俣蹙着眉抽冷气,杨暄心疼的不行,伸手给他揉额角:“怎么突然头疼了?可是今日在外头吹着风了?”
“没有,就是方才没睡好。”
崔俣被杨暄揉的舒服,忍不住哼哼了两声,蹭了蹭杨暄。
难得见他撒娇,杨暄冲着他脑门亲了一口,更加殷勤的伺候起来:“力道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嗯……”崔俣懒洋洋,“再给揉揉。”
杨暄的大手仿佛有魔力,明明太大,明明不够细滑,糙糙的,一点都不嫩滑,温度还偏高,可被他揉着,就是说不出的安心……
崔俣迷迷糊糊间,意识回到前世,想起一事,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刚坐起来,腰就一酸,抽着冷气重新倒下去。
杨暄唬了一跳,直接大手接住,揽到怀里,顺手搭到他腰上轻轻揉抚:“怎么了这是?玫瑰膏子再好使,体力也得缓缓才能回来啊。”
崔俣脑仁抽疼,哼哼两声,再次扑进杨暄的怀抱。
他才不是抽风,他想起了一些东西!
上辈子对朝事不关注,有些话就算听过,也立刻忘到了脑后,现在一想起来,可不就惊讶了?
他上次还怀疑来着,庄郦这么能干,都升到右相了,为什么他对这个名字那样陌生,好像没听到过似的?他穿过去的再晚,再不关心朝事,一国宰辅,会没人提?
不可能没人提,不提庄郦,应该他坐这个位置时间很短,或者犯了什么忌讳,早早消亡了。
那时的左相,他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所有人一提起来,都一脸崇敬,道一声‘贾相’。
姓贾,许就是这贾宜修!
前生今世,他穿过来后都未曾与这贾宜修见过面,遂未曾引起记忆颤动。这人连名字都换了,哪怕他听到贾宜修三个字,也不会认为是认识的人……
可真是被坑的好惨。
崔俣觉得自己遭遇很是唏嘘,可想到庄郦,心理瞬间就平衡了。
这人自以为聪明,能笑到最后,定然没想到,早早就被当枪使了!
能想起这些是好事,自己有了准备,之后的路就更好走了。
崔俣虽仍还有些恶心,但心情已经好了起来。他抓住杨暄的手,唇角微微上扬:“这个贾宜修,隐藏的够深啊。”
“你可是笑了,”杨暄大喘气一样,长长呼出口气,凑过来亲了他一下,“差点要吓死你男人。”
崔俣推了他一把,眼睛睁的圆圆瞪他:“说正事呢!”
“好好说正事,”杨暄心情很好的摸了把崔俣小腰,“只要卿卿高兴,咱们干什么都行!”
崔俣不理他,顾自想着贾宜修:“这人面相长成那样,又太会骗人,十分不好搞。”
杨暄就笑:“看庄郦就知道了,被耍的团团转,还真以为找到知心人,又是教导文采,又是提携着往上爬,还把女儿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