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世和博雅对望了一眼,互相鼓励似地点了点头,然后朝洞内走去。
而当两人穿过另一个通道,走出洞口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惊。
博雅万万没想到,比叡山中还有如此巨大的空间,仿佛一个巨大的溶洞,四周的山壁被整齐地划分成好几层,每一层都有大大小小的岩洞,用作妖鬼们的居所。仔细数来,竟有千百个之多。
而这些妖鬼们,正站在山壁上,望着忽然闯入的博雅与平世。
溶洞的中央是几座巨大石台,石台与石台之间均是深不见底的沟壑。
正中央最大的那个石台上,有一精致宝座,看来便是城主之位。一个须发皆白的黑袍男子正侧立一旁,冷眼看着二人。
周围的妖鬼都长得千奇百怪,这个男子的外貌却似跟一般人类无异。
“是菅原平世与源博雅吗?”他问道。
“是的。”二人回答。
“你们刚才的谈话,我已经听到了。”
平世上前几步,躬身行礼道:“您便是这‘天鬼城’的城主吗?恳请您放了阿蝉,成全我们吧!”
“阿蝉是‘天鬼城’中的人,不能跟你走。”
“请您网开一面!”平世坚持。
“若我不答应呢?”
“那我便在此处求到您答应为止!”
那黑衣男子沉默片刻,道:“我既让你放弃阿蝉,必然有所补偿。”
他比了个手势,立刻就有四个小鬼抬着一个宝箱放到平世面前。
“用这些东西来换阿蝉如何?”
小鬼们打开宝箱,里面竟是大量的金银财物和华丽珠宝。金子的数量比皇宫中收藏的更多,珍珠比后宫妃嫔们所佩戴的还要大,还有许多人世罕见的稀世珍宝,这些宝物在四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无比璀璨夺目。
平世却不为所动:“请您把这些东西收回去吧,对我来说,它们完全不能和阿蝉相比。”
“看来金钱并不能打动你。”那男子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个如何?”
又有一个小鬼跑到平世面前,递给他一个玉制笏板。
“有了此物,你在仕途上便可平步青云,即便想当左右大臣,甚至摄政关白,也并非难事,天下权力都可归于你手。”
“我对权力并无兴趣。”
“哼,真是愚蠢!”黑袍男子看似有些恼怒,“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人穷尽一生都在追求这些东西!又有多少人费尽苦心来我这‘天鬼城’,宁愿冒着丢掉x_ing命的风险也要得到它们!”
“可是我心中所求的唯有阿蝉而已,不管给我多少金银珠宝、权力地位,都比不上她。”
“呵呵,好!既是如此,我便给你一个机会。阿蝉就在右方的石台之上,若你能顺利抵达石台,再将阿蝉带回,我便同意你们一起离开。”
黑袍男子话音一落,右方的石台上果然出现一个穿着樱色唐衣、不省人事的美丽女子。
“阿蝉!”平世不由失声呼喊。
他很想立刻冲过去,然而从他所站的位置到阿蝉的石台之间有数十丈之遥,中间唯有一条仅供一人行走、没有任何防护的狭窄吊桥连接,而两旁便是深渊,若是不慎失足跌落,必定粉身碎骨。
平世看了一眼桥下深渊,又望了一眼石台上的阿蝉,轻笑一声,便要往吊桥上走去。
“等一下,平世大人!”博雅赶忙出声制止,“您当真要这么过去吗?”
“博雅大人呀,若不能带回阿蝉,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从我决定要来这‘天鬼城’开始,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请您留在此处,这条吊桥,请让我一个人走完吧。”
“可是,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平世轻叹:“博雅大人啊,您可曾恋慕过什么人吗?”
“我……”博雅一愣,没想到平世会忽然问出这个问题。
“若您真心恋慕一个人,必定愿与其同生共死的,哪怕是在另一个世界,若是知道那人会在身边,也就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博雅心中一动,不知为何,平世的这番话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趁着博雅愣神的功夫,平世已然走上了吊桥。
多了一个人重量的吊桥起初有些晃动,平世耐心地等待晃动停止,然后一边摸索着最好的落脚点,一边小心谨慎地前进。
在他走到一半的时候,石台上的阿蝉醒了过来。看见眼前一切的阿蝉很快就搞清了状况,望着对她微笑的平世落泪不止。
也许是平世的真心起了作用,大半个时辰后,他终于顺利抵达了对面的石台,和阿蝉紧紧相拥。
“不要忘了,要两个人一起回来才算数。”黑袍男子冷冷道。
平世欲扶起阿蝉一起走,阿蝉却道:“平世大人,我因为受罚被卸去部分妖力,如今尚无法行走,请不要管我了,您快点离开吧。”
“事到如今,怎可能弃你不顾?今日我们定要一起离开!”
平世说着,便将阿蝉打横抱起,再次踏上吊桥。
这一次的路程更是艰难无比,多了一个人不但更难把握着力点,对体力也是极大的考验,平世咬着牙缓慢前行,身上的冷汗几乎浸透了衣衫。
也许是被激发了斗志,一个半时辰过后,平世竟然走完了大半路程,眼看距离博雅已不到两丈。
平世朝博雅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博雅还来不及替他高兴,就听那黑袍男子说道:“你如此迷恋阿蝉,不过是因为她的美貌,若她变成这样,你还会爱她吗?”
只见平世怀中的阿蝉忽然捂着脸痛苦地□□起来,她的额上长出了犄角,口中长出了獠牙,皮肤也开始起皱,原本美丽的女子竟变化成恶鬼一般。
平世大惊,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竟往一边栽去,与阿蝉一起跌下吊桥。
“平世大人!”
博雅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平世。
平世也忙回身,不料却只来得及抓住博雅的衣角。
博雅一个站立不稳,竟连同平世和阿蝉一起,直直地朝深渊中跌去!
而入口外,法阵中的晴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眼神一凛。
“哎呀,看来里面出了点状况嘛。”道满说道。
原本博雅带着晴明给的符咒,即便进入了天鬼城,晴明也能感觉到符咒上的法力波动,从而确认博雅的安危,而刚才那一瞬间,他竟忽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这是晴明未曾料到之事,一向镇定自若的他心中开始变得不安,几乎有想闯入天鬼城一探究竟的冲动。
“哈哈哈哈,没想到竟能见到安倍晴明脸上露出这种神情,实在是太有趣了!”道满大笑不已,“就算这次没有任何报酬,也是不虚此行啦!”
晴明没功夫理会道满,只是紧盯着什么都看不到的入口,心中暗自呼唤那一个人的名字。
博雅……!
(四)鬼问
博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从石台边缘跌了下来,但此刻,他的周围空无一物。
石台、洞x_u_e、妖鬼、吊桥,什么都没有。
目光所及之处,唯有些许雾气飘散四周,看不到远方。
他抬起头,只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空,见不到日月星辰。
万籁俱寂。
这里不像是天鬼城,也不像是外界,博雅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人世。
莫非……我已经死了吗?
博雅试着活动了一下身躯。
原本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不死也必定重伤,但此刻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也没有疼痛之感,唯有胸口处传来一丝暖意。
博雅从怀中取出那个让他觉得温暖的东西,是晴明的符咒。
“晴明……”博雅看着符咒低声呢喃。
对了,晴明还等着我呢,可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博雅一咬牙,将符咒重新放回怀中,然后站起身朝前方走去。
“平世大人,阿蝉小姐,你们在吗?”
他大声呼喊着,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二人,然而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博雅不死心,继续边走边喊。如此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终于依稀出现了一个影子,看轮廓似乎是一棵大树,树下还站着一个人影。
博雅立刻朝树的方向赶去,但当他看清树下的那个人影时,喜悦激动之情几乎要溢出胸腔。
因为那个人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面若白狐,手执折扇,一身白色狩衣,总是面带三分笑意,温柔地望着他。
“晴明!”博雅又惊又喜地喊着。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在维持法阵的晴明会出现在此处,但在这种地方见到他,就如同一个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忽然寻到了光,让博雅的心中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他欣喜地朝晴明跑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要接触到晴明的时候,“晴明”的身影却忽然开始变得透明,逐渐消散无踪。
“晴……晴明?!”博雅大惊,怔怔地看着晴明消失之处,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在这树下见到了什么人吗?”
正当博雅手足无措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他转过身,只见一个大约十二三岁,身着墨色唐衣的少女正盯着自己。
那少女长发如瀑,皮肤极为白皙,宛如一个精致的人偶,唯独一对碧色眸子中有着与其外表不符的成熟与睿智,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请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刚才在这树下明明见到了我挚友的身影,可他竟忽然消失不见了……”
“这里是森罗幻境,是映见人心的地方。”
“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