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货郎有惊无险,连忙向这位救了自己的官差道谢:“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展昭微微一笑,道:“不,是在下一时心急,挡了你的去路。”
这卖货郎虽走东闯西四处售货,但何曾见过如此和颜悦色,还会给平民说歉的官差?立下眉开眼笑:“官爷哪的话!您叫住小的有何吩咐?”
仔细看了他担上货物,皆是南北杂货以及一些甚为讨喜的精致小物,便问道:“小哥可是在这附近做买卖?”
“是啊!这一带谁不认识我张大全!我做的买卖都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不知平日可有经过堰道大街?”
“有啊!堰道是小的每日回家必经之路。”
“那不知小哥可认得堰道大街住的一位陈姓婆婆?”
“姓陈?”卖货郎想了想,便道,“是不是姓陈我倒不大清楚,不过堰道只有一家住了个孤寡婆子,听说他儿子是个太监!”
展昭眼神一亮:“不错,正是这位婆婆。小哥,你最近是何时见过她?”
卖货郎这次思索得久了些,方才有点不太确定地答问:“大概是一个月前吧?我也不太记得了。那日她来得匆忙,说是家中急了用钱,拿来一个小玩意卖我,之后收下银两便走了。”
“小玩意?可是一个白玉鼠雕?”
“诶?官爷你怎知道的?”卖货郎甚为惊讶,有点怕怕地问道:“官爷,那该不是贼藏吧?啊呀!我真不该贪这点小便宜,看那玉鼠货色不错只要一两银子,只道那婆子不识货……”
展昭对他的自怨自艾不感兴趣,打断问道:“那玉鼠可还在你手里?”
卖货郎苦着脸摊开两手:“卖掉了。”
“卖给何人?”
“一位穿白衣服的公子了。”
“白衣公子?!”展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虽然喜穿白衣的人满街都是,但案件至此,太多的巧合与误会让他不得不只想起一人。
“你可还记得此人容貌?”
“那位公子?俊俏!小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俊的人!还识得武功,我把小玉鼠丢给他时失了准头险些砸在墙上,他可厉害,袖子一抄就把小玉鼠手下了!”
展昭还是抱了一丝希望,毕竟会武功、穿白衣服的人在东京开封还是有许多的。
“那你是在何处将玉鼠卖与这位公子?”
“开封府后街。”
“可有记错?”
卖货郎非常肯定:“那位公子趴的可是开封府后院墙头啊!!当时还真吓了小的一跳!!加上那公子容貌,小的是绝对不会记错!”
展昭长叹一声,闭上双眼,心中无奈更深。
是他了,穿白衣服、武功高强、敢趴在开封府后院的,除那只胆大妄为的大白老鼠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兜兜转转,原来小玉鼠竟在锦毛鼠手上。
若玉鼠在他手里,凶徒极有可能会对他出手!!
王朝此刻赶了过来,却已不见了展昭身影,不禁奇问道:“展大人呢?”
卖货郎从惊愕中回神,指着已经什么都没有的远处。
“太厉害了!唰的一下就不见了!”
9
与展昭大打出手,白玉堂不可说并无后悔。
他也知道展昭事事以公为先,不得不查问每一个有嫌之人,即时是皇亲国戚,他也必会照询不误。
便是知道,也总希望自己在他眼中能够是信任的存在。
“该死的。”
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饭菜早已凉透,手上的筷子也不知道戳烂了多少盆精美菜淆。
特别是某一碟南乳扣肉,红红的酱料跟碎肉掺和到一块,简直是惨不忍睹。
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小二应和之声。
“……在……那位大爷……二楼……天字第一……”
嗯?
白玉堂稍稍回神,天字第一号房不就是他现在这房么?不知是何人来寻?
轻盈的脚步,若非适才小二声音粗重提醒了他,根本难以察觉此人靠近。如此无声无色轻灵若猫的步履,白玉堂怎会不熟。
“咯、咯、咯。”
还很有礼貌地敲了门。
白玉堂狠瞪着那扇门,好似能用眼神射穿门板飞刺外面那人。
“白兄。是展某,请开门吧。”
能不知道是你吗?像只猫一样鬼祟无声,想让人不知道是你都不行。
白玉堂赌气地继续练筷子功,完全没有应门的打算。
外面的人听不到回音,似乎有点着急,敲门声愈急:“白兄!你在吗?白兄!!”
不在。既然不应,不就表示没人了吗?瞎嚷嚷什么啊?
“白玉堂!!”“砰!!”
一声急呼,随即是门被踹开的撞击声。
白玉堂愕然地看着那个神色紧张的展昭立在门外,仿佛房里藏了危险之徒,手中巨阙呈出鞘之姿,身体更是紧绷,随时戒备攻击。
“你——”
看到白玉堂安安稳稳端坐房中,瞪大了两看怪物一般的眼睛盯着他,展昭不禁一时气结。
真怪了。
遇了这白老鼠的事儿,他总不能停下半刻冷静分析,否则当不至几番失态。
“我怎么了?”白玉堂斯然举了筷子,夹起一块唯一完整的小肉片,送入口中,“嗯——没看见吗?白五爷正在吃饭!”瞄了展昭一眼,“展大人,如无要事,就请吧。”
尽管心中恼意喷涌,但还是为他的安然无恙定下心来。
“既然在房,为何不应?”
或许他自己听不出来,可话语之中却隐隐带了抱怨。
“食不言,寝不语!”白玉堂还真是狠狠地往嘴里扒了口饭。早已冷透的米饭塞入口中有如嚼沙,可为了面子,他装出有滋有味的模样吃得啧啧有声,还夹了碎碎绒绒的南乳扣肉来佐饭。
展昭很想提醒他,是否还记得二人被困捆龙索之时,这大白老鼠在大风客栈那吃饭吃得是跳来窜去,还说如此吃法吃得过瘾、吃得干脆。
不过终还是忍住了,毕竟二人尚在交恶。
天已阴暗,房内早就乌黑一片,店小二匆匆掌灯入内放好,便连忙下楼去了。忍不住回头看看那两位,奇着为何那红衣官爷如此紧张地找那位白衣公子,找到了却站在门口不愿入内。
有了烛光,展昭方才注意到那桌上餐食早已没了热气,可那白玉堂竟捧着饭碗大口大口地吃。只是不住抽动的嘴角多少出卖了他。
心中不禁暗自叹气。
这只任性的老鼠,每一次跟人赌气,都总会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再叹一口气,又为何每次先让步的人,总是自己。或许是太过了解他,知道他脾性太倔不肯轻易低头。
“别吃了。”
白玉堂抬头,有点愣忡地看着走到面前的展昭。
不能理解地看着他取下自己手中碗筷,继而吩咐小二撤下凉掉的饭菜回锅再热。等终于回神,展昭已坐在他对面,用一双等待的眸子凝视着他。
清澈得全无杂质的黑砾眸,敢直视者,必是心中无愧。
白玉堂心中有愧。
所以他移开了眼神。
“有事?”
“有。”
“说吧。”
“命案关键之物,乃是一只小巧的白玉鼠雕。展某一路追查,发现此物辗转流至白兄手上。”
“那又如何?”
“曾得此物者,皆遭凶徒灭口。”
白玉堂闻言猛一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展昭。眼中,有隐藏得很深的关切。但逃不过他锐利的眼睛。
玉鼠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担心自己会遭凶徒偷袭!
因私心而与他交恶,他竟然还挂心着自己的安慰……白玉堂并非顽石,更非愚木,怎会不懂展昭一片赤诚?
“嗤!猫儿,你未免太过小瞧我白五爷!区区一个夜半杀人的毛贼能耐我何?”
话虽傲慢,却已了无敌对恶意。
展昭闻言,薄唇微藐了个小小弧度,带起了脸上愉悦的纹路。他便是最欣赏白玉堂这份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脾气。
睚眦必报,但快意恩仇。
“展某此来,是想问问白兄,那玉鼠现在何处?”
“玉鼠?……”白玉堂愣了一下,突然沉默片刻,然后眨巴眨巴了眼睛似有不可告人之秘,支吾说道:“送人了。”
展昭怎肯放过,追问道:“送与何人?”
白玉堂困窘地瞄了瞄晃动的烛光,有些犹豫地摇头:“忘了。”见展昭一副不信的神情,他几乎是拍案而起:“白五爷相识满天下!送一两件小玩意儿给朋友哪能记得清楚!难道要像收帐一般列个清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