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
中午,叶修和兴欣的人一起吃了午饭,之后便赶往机场。
一下飞机,叶修打开手机,六个未接来电,全是来自叶秋。
叶修拨回去,没人接,他也就没拨第二次,转而打开微信,直接点开和叶秋的对话框,滑动屏幕。
当叶修看清最新消息的那行字时,他停下了脚步。
[哥,小点死了。]
叶修站在熙熙攘攘的首都国际机场,低头看着这句话,有那么几秒钟,像是不认识这几个字了。直到被一位拖着大行李箱匆匆赶飞机的旅客撞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而后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继续朝前走去。
下午五点,叶修回到家中。
穿过门岗,走进院子,叶修一眼看见蹲在地上的叶秋和林小姐,以及放在他们脚边的木箱。
叶秋听见动静,抬头,马上皱眉:“怎么不打伞?”
北京y-in了一整天,终于在半小时前落了雨,没能逃脱清明的魔咒。
叶修来到二人跟前,不在意地弹了弹身上的雨珠,轻描淡写地说:“丢在杭州了。”
叶秋和林小姐一同站起身,林小姐朝叶修伸出手,微微一笑:“你好,初次见面。”
叶修莞尔,明白她的意思。本来他是想找着机会道个歉的,但既然女方都这么说了,还硬要提起,反而是不给对方台阶下,未免太不识趣了。
叶修和她握握手,真诚地说:“有什么不高兴的,尽管找叶秋啊。”
叶秋一拳击向叶修的肩。
林小姐看看叶修,再看看叶秋,说:“我先进去了。”
叶秋把手中的伞递给她,她也没矫情,拿了就走。
等叶秋收回视线,一回头,正对上叶修含笑的目光:“我的评价没错吧。”
叶秋定定地看了叶修半晌,淡淡道:“不想笑就别笑了。”
叶修蹲下身,打开木箱,看到侧躺在里面的小点,一身雪白整洁的皮毛,圆乎乎的小脑袋,脖子上系了一个红色蝴蝶结,四只小爪子软哒哒地垂着,双目紧闭,只像是睡着了。
比熊犬是小型犬,就那么点大,现在它安安静静地躺着,小小的一只,从人的眼光看,分明没长大过,仿佛还活在最活泼好动的年纪,随时都会跳起来,吐着舌头围在主人的脚边,欢快地跑上个十圈八圈。
可它的一生已经走完了。
叶修把手伸进去,在小点略微僵硬的背上抚过,又勾着那蝴蝶结,挠了挠它的下巴。
叶秋看着叶修的动作,竭力平静道:“有件事,我还是告诉你吧。”
“什么?”
“那次你说对了,它恐怕还真是想起你了。”
叶修的手僵了一僵。
雨有点下大了,叶秋揩了把脸,说:“你知道这段时间它几乎都不动了,也不怎么吃东西。今天中午破天荒地吃了不少,吃完之后就挪到玄关前头,盯着大门,一直叫,一直叫。我去抱它,它挣得很凶,差点要咬我,我只好把它放回去。后来它叫不动了,不叫了,但还是不肯走,一直趴在那儿,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大门。”
叶秋的声音低了下去:“和你刚离家出走那会儿一模一样。”
叶修站了起来,一滴水珠从他发间滚落,沿着下颌的弧线,隐没在衣襟里。
叶秋继续说道:“我因为要去接林冉,就没管它了。一小时后我们回来,发现它还在门口。”
“打开门的时候,它站了起来,冲我们激动地叫了两声,结果看清是我,马上趴回去了,变得很没精神。”
“林冉想去抱它,也不行。林冉来家里的次数不多,我担心小点真把她给咬了,就先带她去和爸妈喝茶,想着吃晚饭的时候再来看看这小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半小时后,林冉去添水,路过玄关,它一点反应都没有,绕过去一看,才发现它已经闭眼了。”
“具体时间不知道。没人陪着它。”
“它最后还是没等到你。”
……
叶秋讲完后,好长时间,兄弟俩就那么干站着淋雨,什么话也不说。
叶修弯腰抱起箱子,拍了拍,说:“雨大了,你回去吧。”
叶秋问:“你呢?”
叶修往种在院子东南角的椿树走去,声音从雨幕里传来:“我去找小张借把铲子,把它埋了。”
第208章 .
小半年前刚进入叶家工作的园丁小张听见叶修要借铲子埋狗,一直说让他来就好,叶修拒绝了。
密雨中,叶修脱掉外套,挽起衬衫袖子,一抔抔铲起土来。
在挖出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坑后,叶修将箱子放进坑里,而后又一抔抔铲回土,时不时用铲子背面拍一拍,把s-hi润松软的泥土拍打得特别均匀。
最后他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稳稳地c-h-a进泥土里。
叶秋这才开口:“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一套这么熟悉呢。”
叶修没说话。
叶秋陪叶修站了小半会,就先回去了,临走前说:“别太久了。”
这时雨又小了一些,滴滴答答,淅淅沥沥,愈发显出绵长凄凉的意味。夜色从天边压来,乌云和暮气交织,远处的天已经黑透了,这黑色不动声色地蚕食着所剩无几的白昼,整片天际终究要无可逃脱地滑入黑夜。
叶修蹲下身,右手撑住那根树枝,左手捂住脸,雨水从指缝溢出,指尖滚落。
要说因为小点的死,他有多么多么难过,那真不至于。小点活不了多久了,一家人早早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他只是突然间觉得很无力。这无力存在于他的身体里已久,只是一直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压制着,但这一刻,他压不住了,犹如开闸泄洪般,积蓄多时的无力感喷涌而出,瞬间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
小点的死像一颗火星,并不足以造成伤害,可它啪地点燃了导火索,把所有的事都串了起来。
叶修忽然意识到,他一次次亲手送走从他生命中离去的珍贵,却从来没能和他们好好告别过。一次是毫无预兆的晴天霹雳,一次是即使有所准备,也没能赶上最后一刻。
他不仅没有抓住幸福的天分,似乎,也总是缺了那么一点运气。
唯独一次,幸福几乎已经钻进了他的手心,他只需要轻轻握一握拳头就可以拥有——他却张开手掌,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指缝间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