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锋嘟囔一句:“这鬼天气……”眼角一斜看着身边的白净少年,得意洋洋的挺直胸膛,伸手比划比划,难得幼稚:“看,我比你还高点呢。”
秦夏失笑,伸手压着眉毛挡在额前,眯着眼睛:“再高我也大你两岁,也是哥哥。”
秦锋噎住了。
两人回到病房,正碰上秦远跟秦怡拉扯着,一个要塞钱,一个不肯收。
“秦远你这是做什么呦,又不是大生日,再说你这生病到处要用钱。”
秦远坚持:“干哈呀大姐,你这是瞧不起兄弟了?我多少年都没见着我这外甥了,舅舅给外甥点零花钱多大点事儿?拿着。”
“不能拿。”秦怡脸都涨红了:“我来看看你,帮不上忙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拿你的钱。”
“大外甥。”秦远冲秦夏招手,蜡黄的脸上笑眯眯的:“过来给舅舅瞧瞧。”顿了顿又感慨:“也不知道能不能看着我大外甥娶媳妇儿抱上大胖小子了……舅舅听你妈说了,我大外甥出息,脑瓜儿聪明。成绩好人也俊……舅舅从小读书就不行,我家这傻小子也是遗传。哈哈,不说了,我儿子也不错。以后有空回去看看,走动走动,亲戚亲戚,有来有往才是亲戚。”
秦夏被男人大手拍了拍肩膀,神思微动,真心实意的应承:“我记下了秦叔。”
第3章 第三章
傍晚时分下了场雷阵雨,又快又急。
雨停了病房里更闷,比这天气更闷的是气氛,马秀丽抹着眼泪拧着身子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秦远扭着头,浓黑的眉毛系成了铁疙瘩。
秦锋觉得喘不过气,胡噜一把脑袋就尿遁了。
病房走廊里空荡荡的,已经快夜里九点了,幽幽的昏黄灯光照着雪白的墙壁,看的人心生烦闷。
护士站边上就是安全通道,秦锋懒得出去,反正里外一样闷热,外面暴雨刚停更潮s-hi,索x_ing拐到安全通道里抽烟。
一口烟吸了一半,耳朵捕捉到轻盈的脚步声,然后是压低却熟悉的动静,一门之隔。
“麻烦您,能不能帮我把二十六床秦远的家属叫出来?太晚了我进去不方便,叫那个男孩出来,我有点急事找他。谢谢您了。”
秦锋原本蹲着,听着这话之后直接碾熄烟头站了起来,心里有点纳闷。
秦夏来干嘛?都这么晚了,什么急事?
护士不愿意动,还在推诿:“你直接去就是了……”
“你找我?”秦锋拉开安全通道的门,看到秦夏拎着雨伞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头发搭在额头上有点s-hi,藏青的运动鞋上星点的泥垢还没干。
秦夏点点头,眉目间松口气的样子,往大门的方向歪歪头,开口简洁:“出去走走。”
外面果然很闷,气都喘不上来。一点风都没有,树叶纹丝不动,呼吸间,泥土的腥味和着青Cao的气息涌进鼻腔。
“这么晚有啥急事?”秦锋开玩笑:“请我吃顿好的?”
“秦锋,”秦夏站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信封递过来:“这里是五千块,拿着,给秦叔看病。”
秦锋这回是真吓一跳,直觉往后退,双手背在身后:“你干啥这是?哪儿来这么多钱?你妈让你来的?”
秦夏也不回他,神色坚决:“我借你的,拿着。等你考上大学,慢慢还我。”
心里蓦地开了窍,秦锋脱口而出:“你自己的钱?你妈不知道吧?这钱我不要。”
“我不请你吃好的。”秦夏就那么伸着手,白皙的皮肤在夜色里会发光一样:“以后总有机会吃。你也别怨我妈,她一个女人,不容易。”少年咬了咬下唇:“我觉得秦叔说得对,亲戚就得多走动,不能连人情味都没了。”
秦锋没接钱,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我没怨……你妈是你妈你是你。”
“还说没怨。”秦夏轻笑,伸手不容置疑的拽过少年的手,把信封搁在他掌心:“我也知道她x_ing子不好,可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妈……我知道这点钱可能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总归是我当哥的一点心意。别让我妈知道啊,是我从小到大的压岁钱,下午我去银行取出来的。大晚上的,揣着巨款过来还真有点心里发毛。”
秦锋给他逗笑了,空着的手摸摸耳朵:“还当哥的呢,又瘦又小的。你等我过两年考上大学,咱俩站一块儿,管保别人都以为我才是那个当哥的。”
“行。”秦夏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像是天边最璀璨的星星:“你加油,我在A市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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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是放弃了治疗办了出院。
秦远和马秀丽在医院打包收拾东西,秦锋主动揽下了去火车站买票的活计,闷着头出了门。
倒了两趟车又排了好一会儿的队,秦锋捏着三张火车票站在火车站广场上,踌躇的用鞋尖踢着地面。
是明天上午七点多的车次,距离发车——
少年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有二十个小时。离开这座他不喜欢的城市,还有二十个小时。
可是。
黝黑精壮的少年犯愁的拧着眉,苦恼万状。
他实在不想见秦怡。才刚刚长成的小爷们儿,直来直往喜恶分明,根本做不来虚与委蛇那一套。
一路做着思想斗争,直到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才下了决心。哪怕避不开秦怡也要去的决心。
五千块要还给秦夏。做人不能昧着良心,如果他爸治病,那这笔债自然是他这个当儿子的日后再还。可是眼下既然不治了,这笔钱要原封不动的物归原主。
秦锋记得他爸说过的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如果他秦锋心思但凡歪一点,钱落了口袋也就不回头了。天高地远的,这辈子能不能再见面都两说。
其实这还钱一事,微妙的还有着少年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都是同龄人,少年的攀比的小虚荣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身高个头,比如铁拳身手,比如心思大脑,比如抽烟喝酒,比如打架泡妞,比如学习成绩。爸爸在病房里对秦夏的夸奖让他心里本能的微微不舒服,还带着点硬撅撅的不服气。哪怕他知道这话里面有夸张的成分。
如今他去把钱还了,他不欠那小子,瞬间觉得挺直腰杆不会矮人一头了。哪怕那天晚上秦夏送钱过来连借条都没打,他秦锋也不能被看扁了。这才是铁骨铮铮的纯爷们儿。
在医院办好了所有手续,三人商量了一下。考虑到秦远身子骨问题,马秀丽坚决没同意到候车室凑合一晚的提议,决定去火车站附近找个经济实惠的旅馆住下。
“大钱都花了,不差那一点。”马秀丽这么说。
到旅馆安置好,已经是下午快三点了。秦锋佯装不经意的开口:“爸,不给大姑打个电话告别吗?”
秦远不疑有他,咳了两声点点头:“老婆子你去给秦怡打个电话,就说咱晚上就走,别让人又巴巴的赶过来送咱们。”
马秀丽有点不乐意,可是她也不愿意反驳秦远。
迟疑的功夫,秦锋主动开了口:“妈我去吧,你把号码告诉我。”
马秀丽狐疑的看看儿子,有点捉摸不透。自家这混小子一百个不待见秦怡,居然会主动揽这活?不过她这会儿也没心思多想,翻了翻随身的小包,把秦怡家里的电话号码抄给了儿子。
在小卖店买了包烟,号码拨通之后,秦锋居然紧张的手心都冒了汗,暗暗祈祷着千万是秦夏来接电话才好。
“喂?”老天爷没听到秦锋的祈祷,电话那端是秦怡。
“大姑。”秦锋不情不愿的叫人:“我爸让我给你打个电话,他不治了。我们今晚就坐火车回去,别的……没什么了。”
秦怡或许也想到了这个结果,叹口气:“让你爸多保重。”
秦锋嗯了一声,拽着电话线绕了好几圈:“那个,咳咳,大姑,秦夏在家吗?”
“囡囡啊,出去找同学玩了。”秦怡的语调听不出异常:“上午就出去了。”
“待会儿回家吗?”秦锋很失望,却不死心。
“说是高中同学聚会,还不晓得几点回来呢。”
挂了电话,秦锋盯着鞋尖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钻了牛角尖,魔怔的偏生想着离开S市之前把这笔人情金钱债了了,压根没想,就算还钱,回了东林也是可以电汇的。
傻小子回去旅馆说了打电话的事儿,当然隐瞒了后半段有关秦夏的部分,偷偷揣好钱,正琢磨偷溜的借口呢,就听着秦远说,没事去外滩转转,也不白来S市一趟。
马秀丽不肯去,最终还是秦锋得偿所愿的一个人出了门。兜里除了那笔巨款,还有他爸塞给他的一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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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秦锋计划的好好的。
他去秦夏家楼下堵人,不管几点,见着人把钱还了,要是时间来得及,就请他吃顿饭,最好喝瓶酒,告诉他钱不用了但是这份心意自己领了。要像两个真正的爷们儿一样,郑重告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