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阳像是愣了一愣,再看他一眼,而后说:“不了,我等下约了客户吃饭。”
“……”
胡北原厚起脸皮,往前倾了半个身子,继续殷勤地推销:“我做了两人份的呢,要不,你先尝点,垫垫肚子,然后再去?”
周翰阳立刻朝后仰了一仰,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似的,靠在椅背上,略微生疏地:“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要走了。”
“……”
胡北原很是自讨没趣,讪讪的用手指把桌上的饭盒拨了回来。
出了办公室,有好事的同事对着他开玩笑:“哇,你给周先生发便当啊?”
“……”
“喂,要巴结周先生,这样也太寒酸了吧。”
胡北原心想,他才不是巴结他呢!
胡北原坐回位子上,边嚼着他的米饭,边看着周翰阳目不斜视地大步穿过这片办公区域,一直到进了电梯间,只留给他一个疏离的背影,突然有了种幽怨以外的感觉。
MLB(美国职业木奉球联赛)的两支队伍,这周末会来T城做表演赛。得知这消息的时候,胡北原眼前顿时一亮。
木奉球在国内不算是十分风靡,受众远不如足球蓝球之类来得广,对大多数人,比如胡北原而言,观感就只有三个字,“看不懂”。
但周翰阳很喜欢。
他小时候在美国生活,木奉球对于当时他那年纪的青少年来说,是校园生活当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回国以后他就难以找到志趣相投的朋友,更鲜有相关的职业比赛,甚至电视台都不转播那些木奉球迷们的盛事。
资源有限,周翰阳也就只能把这爱好搁在一边,要么趁假期飞大老远去看比赛,要么偶尔跟胡北原聊天的时候提提当年校队的逸闻趣事。胡北原还见过他珍藏的一颗签名木奉球,虽然上面那写的什么龙飞凤舞的英文名字胡北原压根不认识,也记不住。
有MLB的活动,想必周翰阳是不会错过的。
周末就在眼前了,胡北原赶紧的找朋友帮忙买票,他朋友的女朋友的表亲擅长于弄到各种门票,也就是所谓的票贩子。
“什么,八百八一张?抢钱呀你。”
“呀,很好的位置呢,这价格算你便宜啦。”
胡北原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还是心如刀割地说:“来两张吧。”
真是作死啊,没事喜欢什么球赛。像他这样基本没有爱好的人,多省钱啊。
“两张?你跟朋友去看吗?”
“是啊。”
“女朋友?”
“……”
“哟,你小子不错嘛,总算知道要追女生了,好啦,再算你便宜一点吧。”
“……”
胡北原也不由反思,做便当,送门票,这不是追女生用的招数吗?
他只差举着玫瑰花去周翰阳家门口堵人了。
自己作为一名大好青年,为什么行径会变得这么诡异的?
胡北原瞧准上司清闲,并且心情不错的的时候,又兴冲冲去找他。
“周先生,这周末的木奉球赛,你有没有兴趣?”
“……”周翰阳抬头看一看他,并不马上回答,只反问,“怎么了?”
“我有两张球赛的票,位置很好的,你要不要去看?”
周翰阳道:“多谢你,不过,我之前就已经买好票了。”
“……”
“不好意思。”
“……”
“你约别人吧,比如苏沐他们。”
“……”
胡北原心想,约别人?开玩笑,八百块的一张票!他以为是随便谁都可以去看的吗?!
胡北原又是沮丧,又是心痛,一时之间五味杂陈,悲愁交加,说不清是那种类型的郁闷更多一些。
没约到人不说,周末他还得去赛场外面,顶着大太阳,跟一堆票贩子挤在一起,皮厚嘴甜,舌璨莲花地力争把票卖出手。
因为时间太迟,票只转手出去一张。剩下那贵死人的一张,拿在手上着实烫手。
自己去看吧,心疼,不去看吧,更心疼。
最终胡北原还是决定自己进场了。
眼看也卖不掉了,就当是见见世面吧。
也顺便体会一下,周翰阳喜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人头攒动的赛场里,艰难地寻找到自己位置的时候,胡北原看到同一排隔了几个座位的地方,有个俊朗的年轻人,因为身材出类拔萃地修长,皮肤又白皙,在这烈日底下犹如陶瓷一样反着光,就分外的醒目。
这不是周翰阳又是谁。
胡北原精神为之一振,顿时连声音都响亮起来:“周先生!”
青年闻声往他这里看了一看,神情先是意外,而后就说不清是什么了。
胡北原经过数番厚脸皮的努力,总算一路把位置换到周翰阳旁边去。
挨着周翰阳坐下,他不由自主地就一阵高兴:“这么巧啊周先生。”
周翰阳朝他点了点头,有所保留地微笑了一下。
胡北原因为高兴,也不在意他那不冷不热的态度了,只一门心思地凑上去套近乎。
“这么热天,你晒不晒啊,要不要帽子?”
“……”
“喝水吗?我多带了一瓶。”
“……”
“今天真的很闷,扇子要不要?”
“……”
“呀,一丝风都没有呢,要毛巾擦汗吗?”
“……”
胡北原热火朝天地忙前忙后,不可开交。周翰阳对于他的殷勤,就只微微抿着嘴唇,垂下眼帘,避免和他对视似的,一言不发。
好在比赛一开始,周翰阳的神情立刻就变得不再那么冷淡。
毕竟是年轻,一旦注意力被吸引,顾不得继续矜持,所有的情绪就一股脑儿都写在脸上了。
木奉球飞上高空的时候,周翰阳就孩子气地爆出一阵欢呼, 接下来随着那颗球接二连三的被击飞出去,和被接住,他就时而鼓掌,时而握拳。
胡北原看得一头雾水,他觉得比起那疯子一样拿棍子揍飞一颗球,然后就满地乱跑的比赛,身边的周翰阳倒还好看些。
周翰阳又一次欢呼过后,胡北原就忍不住问:“刚那个是,赢了吗?”
周翰阳很兴奋地回应他:“是得了一分。”
“哦……”
“那个人现在在干嘛?”
“他在跑垒。”
“这次怎么不跑了?”
“因为刚刚的击球手打得不好,时间不够他跑到下一垒的。”
周翰阳不知不觉就成了他的现场解说。胡北原在喋喋不休的勤学好问之下,大概也能弄明白这比赛究竟是在做什么了。
跑垒员让人捏把冷汗的冒险进垒成功,又得了一分,周翰阳欢呼之余,满脸都是鲜活的光彩。
“木奉球其实很好玩的,它是一项结合竞技和智慧的完美运动,你看啊,它并不需要很大的运动量的。除了必备的力量和速度以外,它要求的是你迅速思考,及时做出判断的能力。像刚才那个球员,他有很大可能会出局,也有一定机会能安全上垒,到底要不要跑,只有一瞬间给他做决定的。”
话匣子一打开,他就恢复成胡北原所熟悉的那个,畅所欲言,天真烂漫的年轻人了。
“我小时候,常跟我爸爸去看MLB的,还等着和明星一起合影。”
“……”
“你知道吗,所有的小孩子,看比赛的时候都有一个心愿,就是捡到一个本垒打打出来的球。”
“……”
周翰阳笑道:“不过我从来都没抢到过呢。”
“……”
比赛过了漫长的三个小时,比分依旧是五比五持平,到了最后一局,胡北原屁股都隐隐作痛,有点要坐不住了。这玩意儿可比蓝球足球耗得久多了呢。
眼看天色不是很好,闷热之下,渐渐有点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意思,他便问周翰阳:“这看起来,像是快要下大雨了,要不要先走啊?”
周翰阳还在全神贯注,不错眼珠地看着场上的球员击球,闻言便瞪大眼睛:“比赛还没结束呢。”
“但反正也是打平吧……”
都平局这么久了,再过十分钟会有差吗。
周翰阳笑起来很有点阳光灿烂的味道:“那可不一定呢。”
“……”
“不等到最后一刻,你永远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
“……”
胡北原想,真是充满梦想的年轻人啊。
他昏昏欲睡地看着那反复的跑垒失败,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击球员的最后一球,比赛马上就要这么坑爹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