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站在门口的屋檐下,一动不动地,犹如一座雕像。
“对不起对不起,”胡北原冒着雨跑过去,一连串地道歉,“真的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后面就回去了,我不知道……”
青年笑道:“没事的。”
“哎……等很久了吧?这什么时候打的烊啊,你在这站多久了?”
青年望着他:“也不太久。”
“嗯……”
“只是,我觉得,我们好像变得越来越远了。”
胡北原迟疑了一下,说:“有吗?”
青年笑道:“不知道。有时候觉得你非常的远,但有时候你又简直算得上温柔。”
“……”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
“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呢,不论好坏。有时候我只是需要明白而已。”
他的口气十分的平静平和,甚至没有半分埋怨的意思,但不知为何,他觉得他听起来好像非常的难过。
胡北原噎住一般,过了半晌才说:“但我,并没有在想什么啊……”
青年看着他:“嗯。”
“……”
“挺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胡北原更不自在了,他在周翰阳过生日的时候把人晾在这里半天,末了人家还得送他回家:“谢谢……”
车到楼下,该道别了,但胡北原总觉得身边的人像是有很多话没说出口。他不想这样糊里糊涂地带着一肚子的未启齿来告别,于是他问:“要上去坐一下吗?”
周翰阳看看他,接受了他的邀请:“好的。”
带着周翰阳上楼,打开房门,胡北原就不由的呆若木j-i。
他的父母坐在沙发上,喜气洋洋地,一个在帮着卷毛线,一个拿了两根木奉针在织毛衣,那衣服已经有了个袖子雏形,但非常之小,大概只容得成人几只手指的尺寸。
胡北原说:“你们在干嘛?!”
“织小朋友的毛衣啊。”
胡北原立刻觉察到事情的不妙了,他简直后悔自己问了那问题,忙想将这话题扼死:“行行,别闹了,早点去睡吧。”
周翰阳不动声色地开口了:“织小朋友的毛衣做什么。”
“我们说不定很快就要抱孙子了。”
胡妈说:“孙女也很好。”
“对对。不论男女都好!”
胡北原大脑全然一片空白,他咆哮道:“瞎说什么啊!”
胡妈对于他的激烈反应很是意外:“怎么了,连小周也不能说吗?”
胡北原整个人都要炸了:“别闹了好吗?你们忘了我前头怎么说的啊?!”
胡妈对儿子的态度很是不满:“行行,我们不说了。行吧。干嘛非得这么遮遮掩掩瞒着人呢。不就是办公室恋情吗,小周又不是外人,不会乱说嘴的。”
“……”
不等他再说话,周翰阳已经一言不发地,转身出门了。
胡北原忙追出去:“周翰阳,周翰阳!”
青年走得非常之快,下了好几层台阶胡北原才终于追上,抓住他的胳膊。
“周翰阳!你……”
青年冷冷地,一点点地将手抽了回来。他的眼睛在楼梯间的灯光里,有着一种陌生的,低温的光芒。
“是苏沐,对吧。”
胡北原一时哑然,过了一阵,才说:“……对,但是……”
“但是什么?”
“那孩子不是我的。”
“所以呢?”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周翰阳平静地:“这句话我听了很多遍了,你能说点不一样的吗?”
“……”
“胡北原,你知道吗,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你跟苏沐的任何举动。”
“……”
“不管你想不想的到的细节,我全部都知道。”
“……”
“是的,我每一天都在忍耐,都在猜疑,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我觉得你就要放弃我了,随时都要拒绝我,都要离我而去了,但你又没有。”
“……”
“我想留住你,但又不堂堂正正地说出来,因为感情从来不是求得来的,我只能什么都不说,然后尽量做好一点,再好一点。”
“……”
“有很多次,我也想过是不是应该识相地放弃,干脆斩断念头就好。一了百了,但你又总能在我想放手的时候回头来找我。”
“……”
“你知道吗,这种行为,我们称之为放风筝。永远拉在手里,若即若离,不太近,也不太远,要飞走了就猛拉一把,然后继续那么吊着。”
青年咬牙切齿地:“很高明,是吧?天哪,你怎么就能这么高明?”
“……”
“你知道这种感觉吗?你就这样没完没了地,一遍又一遍地,凌迟一样地折磨我。”
“……”
他看着他,眼圈发红。
“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痛快?”
“……”
“是因为你还没当上主管吗?”
胡北原只觉得喉咙噎住一般,到这时候,他才终于能勉强说:“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的?”
“……”
“你瞧,你根本说不出来。”
胡北原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他明明并没有那么理亏,但此刻,在这人面前,自己的辩解好像无论怎样,都只能是空洞苍白的。
他说:“这不公平……”
周翰阳哈地笑出声来,他说:“对,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苏沐对你不公平,你对我也不公平。”
“……”
“只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第十二章
第二天,公告就出来了。
接任崔主管位置的人不是胡北原。
同事们对此很意外,比上一次还意外。
同样意外的还有莫名就突然升职的老章,一时间里又是愕然又是狂喜,激动之情简直要从脸上脱缰而出。
但当着胡北原的面又不好过分流露,只能强作镇定。
“哈哈,这,我也没想到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
按理是该纷纷道喜的,但胡北原在场,好像对老章道这个喜又显得不合时宜。众人一时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在这尴尬里,胡北原先开口了:“恭喜啊老章,你一直做得很好,这是应得的。”
既然他都说话了,其他人也就解除了禁令一般,稀稀拉拉地道贺起来:“恭喜恭喜。”
“记得请吃饭啊。”
“糖也不能少。”
老章喜笑颜开:“好说好说。”
胡北原的镇定不是强装的。对于没能升职这件事,他早有预料,心中一片平静,甚至觉得这样才好。
至少能让周翰阳解点恨吧。
他这日和周翰阳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找理由给周翰阳送文件的时候。胡北原放下那份可有可无的资料,正待再酝酿一下他揣测过千万次的合适的周全的开场白,没想到对方先开口了。
“没升成职,是不是很失望?”
胡北原愣了一愣:“……没有。”
“不用装豁达。你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吗?其实才开始而已。我能把你捧得多高,就能让你摔得多惨。”
“……”
他见过青年的冷淡,疏远,克制,但从未见过这样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嚣张。这样的周翰阳显得非常陌生,也令他不知所措。
“对了,那块玉,虽然是传家宝,但你给苏沐了,我也就不过问了。就当祝你们百年好合的贺礼吧。”
“……”
“你可以出去了。”
胡北原不仅没升成职,这一天开会的时候,还因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当众被周翰阳喷得狗血淋头。
在场与会的各位的都鸦雀无声,各个眼观鼻,鼻观心。
公司里上上下下,从未见周翰阳如此疾言厉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