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喇叭山寨机的铃声近距离响起的时候十分震耳欲聋,擦肩而过的大叔边走边接起电话,大嗓门道:“喂?王总啊……”
胡北原一时都给震晕乎了,不等他有所反应,青年脸上已经浮起一种怪异的恼怒表情,蓦然又甩开他,自己后退了一步。
胡北原茫然了,本能地伸出手:“周……”
周翰阳厉声道:“别碰我!”
胡北原收手不及,还是碰到了他的衣角。
周翰阳立刻像是失去自制一样,怒吼:“叫你离我远点!你听不懂是不是啊?!”
“……”
这次青年转身大步走开的时候,胡北原没能再追上去。
不是他不想,他是迈不开步子,手脚都像冻住了似的,心口凉飕飕的,像之前陪苏沐母女看过的一个电影里,被某种冰霜魔法打中了一样。
整个世界都y-in暗了。真的,就是这种感觉。四周没有了光,也没有了温度,甚至没有了空气。
因为没有空气的缘故,他觉得无法呼吸。
第十五章
回去餐厅的时候,周翰阳那一桌已经离开了,苏沐惊讶地望着他的脸:“你怎么了?”
胡北原含糊地:“没什么。”
“跟人打架了?”
“不,刚摔了一下……”
“摔得重吗?要不先回去给你搽点药?”
“不用,很小事……”
苏沐瞧着他,没再出声。
因为他居然哽咽了。
被某个人明确地,激烈地拒绝,嫌恶的时候,原来是这种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胡北原甚至鼻子有点发酸,眼睛也胀痛了。
这种可怕的软弱。他平生第一次觉得难以承受。
事情过去几天了,胡北原没再和周翰阳说过话,公司也是,微信群里也是。
他尽量不让自己想那些事,一想起来就整个人都乱了,都说不清是委屈多一点还是羞愧多一点。
不过始终他还是觉得自己活该。各方面来说都活该。
更何况周翰阳已经不是单身了。
这天一个人在店里吃牛r_ou_面,味道乏善可陈,吃得人麻木不已,胡北原百无聊赖地往窗外望了一眼,而后就怔住了。
有对年轻的男女正亲热地依偎在一起,靠着车门腻腻歪歪地互相喂食冰淇淋,r_ou_麻程度暂且不表,只是那男生,不是夏崇明又是谁。
短暂的惊愕过后,胡北原只觉得像有股火在胃里燃烧起来,很快火焰便冲上了他的大脑,而后轰一声炸开了。
他忘记了他坚持了几十年的的谨小慎微,如同一个莽夫一般大步出去,从后面一把抓住夏崇明的肩膀。
被打扰的的男生不悦地转过身来,胡北原不等他有所反应,兜脸就给了他重重的一拳。
女生尖叫起来,夏崇明后退两步,一时被打懵了,只能惊讶地一手捂脸,一手撑住墙。等看清胡北原,他怒道:“你疯了啊,打我干什么!”
胡北原从头顶到脚底的血都因为愤怒而沸腾了,口气倒还挺冷静:“你说我打你干什么?你对得起周翰阳吗?”
夏崇明安静了一下,而后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又有些许恶意的表情说:“哟,说得好像你没做过这种事一样。”
“……”胡北原说,“我和苏沐根本就没什么。”
夏崇明从那一拳里缓过来,就又开启嘲讽模式:“那是因为人家看不上你,一直拿你当备胎。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这备胎都没转正,也是怪可怜的啊。”
胡北原说:“不是那样的,你不知道就别瞎说。”
“我瞎说什么了,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
他这时并不在意夏崇明如何奚落他,也无心为自己解释洗白,他满心只想着这家伙对周翰阳的背叛。他只在意周翰阳。
“不用扯我的事,你这样要怎么向周翰阳交代?”
夏崇明倒像是乐了,把手往裤袋里一叉:“哈,你是想去跟翰阳告状吗?你倒是去呀。”
围观的群众原本以为有一场好戏可看,眼瞧着打不起来了,便无聊地纷纷散去。
夏崇明跟那女生说:“你去车上等我,我得跟这人好好聊聊。”
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夏崇明说:“省省吧,我和翰阳不是那种关系。”
“……”
“若若是我女朋友,我就是为了她才回国的。翰阳跟我小时候一块长大,他当然知道我喜欢谁,我俩就是哥们。”
夏崇明又凉飕飕地说:“我可不像某人。”
“……”
“没错,我俩就是做做样子给你看的。不过你也不用心思活络哈。他就是不想尴尬,不想费口舌,也免得你想太多,否则何必做样子啊,是吧?你也懂的,不然万一你知道他单身,就幻想什么他对你旧情难忘,为了你才打光棍,那真是困扰死他了。”
“……”
从对方说了“不是那种关系”开始,胡北原就觉得这个对话可以结束了,然而夏崇明倒像是兴致上来,饶有趣味地要诚心来帮他进一步解析答疑。
“说来,你是不是很奇怪翰阳对你的态度有点y-in晴不定啊?”
胡北原本来已经打算转身就走了,这么一听,又停了下来。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
夏崇明用一种又嘲讽又怜悯的口气说:“因为他讨厌你,但又要竭力忍耐,不表现出来。你知道他是个绅士嘛,又是个公平的上司,不能太有个人倾向,对吧,他需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你再怎么样,毕竟也是个合格的员工嘛,还是要得到点人文关怀的。只不过有时候难免忍不住,所以喽……”
“……”
胡北原没吭声。
那种凉飕飕的痛感又来了。
这些虽然他都理解,也的确这样猜测过,但从别人嘴里如此清楚明白地说出来,一时还是觉得太残酷了。
周翰阳曾经喜欢过他。但那是曾经了。
都已过去,亦不会再来。
他所经历过的,体验过的,那些来自周翰阳的温柔和珍视,都不会再有了。
从爱,到爱过。
是那么简单接近。
却又那么遥远。
胡北原确定自己需要辞职了。
曾经他也有过头脑发热想赌气不干的时候。但那时不同,那时候的他想归想,还是十分谨慎的,起码得保证不能裸辞,得骑驴找马,心底还有许多的兜兜转转。
但这回不同,他是真的得走了。
以他好不容易爬到的这个位置,目前的成绩,将来的前景,这时候辞职真的是失心疯,不是自毁前程四个字能形容的,估计没人能理解。
但,怎么描述呢。那种感觉。
确切的他也说不上来。
他只是觉得特别特别的难受,到了承受不了的地步。
有时候,人在遭遇了大的挫折以后,就需要尽快逃离那个人所在的地方,不然每一刻都犹如行走在刀尖上一样疼痛不已。
准备辞职信的时候,胡北原也收拾了一下家里的东西,他找出一个深色木质珠宝盒。
这盒子是自己后来专程买来的,为的配得上里面的东西。
他明知道里头是什么,更知道自己不该打开,但盯了半天,还是手不受控制地把它开启了。
躺在丝绒底座上的是块翡翠平安扣,绿得惊心动魄。
苏沐早就还给他了,他没那么大的心拿出来戴,只谨慎地收在盒子里。
他还欠着周翰阳这个。虽然周翰阳声明过不必还,但那是周翰阳个人的气度而已,这种价值不菲的东西,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自己留着。
之前周翰阳回来,他没马上物归原主,是因为他心里多多少少的,抱着点不太现实的期待。而今都到这地步了。割舍不下就成了一个非常可耻的词汇。
时值深夜了,夜幕深沉,万籁俱寂,一片静谧中,耳里能捕捉到的只有细小的虫鸣。
胡北原躺在床上,把盒子拿在手里呆呆地盯着瞧。
一旦把这个还回去,他就不再拥有任何属于周翰阳的东西了。
他们之间,从此便彻彻底底切断了。
想到这一点,胸口就跟被重锤狠砸了一下似的,气都喘不上来。
胡北原翻了个身,沮丧地把盒子和脸都埋在枕头里。
次日胡北原麻木地去公司上班,向他的顶头上司递了辞职信。
顾总本来笑哈哈地跟他说话,一看清信件抬头,就笑不出来了:“这……出什么事了?不是我说,你好端端的,辞什么职啊?”
胡北原是个很好的员工,勤快细心靠谱,他要是走了,作为他的顶头上司的确很烦恼的。
“对不起啊,顾总。”
“嫌薪水低了?别沉不住气啊,过完年就该再给你加了……”
“不是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