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明心哪里肯放他一个人呆着,只是走出医院买了两杯热咖啡,给了贺成安一杯,坐在他旁边,闻着医院里冷冰冰的消毒水味儿,手里拿着暖热的咖啡,感觉好受很多。
凌晨的时候,贺成安阖着眼靠在椅背上,乐明心轻轻地挪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贺成安像个孩子似的在他肩上蹭了蹭,鼻尖和头发搔得乐明心缩了缩脖子。
还不待他休息一会儿,就有护士出来告诉他,里面又抢救起来了。
加护病房不能随便进人,两个人戴上口罩套上医院的罩衫换了鞋子走进去,就隔着玻璃看里头的抢救。贺成安眉头皱得死紧,嘴唇抿着,一言不发地看着,乐明心看看他,又看看里头,心揪了起来。
过了大半小时,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了口罩,朝他们两个说道:“节哀。”
贺成安心里憋着的一道气悠悠地吐出来,心里空落落的,他还记得他那时候从家里偷跑出去,n_ain_ai悄悄地放他出门,抖索着手从衣柜最底下掏出一个小布包,拿出里头藏着的一小叠一百块,塞到他手里。
乐明心头脑还算清晰,按照医生的指示,领着贺成安一步一步把手续办好,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贺靖才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在医院里站着愣了整整五分钟。
贺成安冷淡地说道:“来了啊。”
贺靖心头的悲伤懊悔全部转化为对贺成安的怒气,眼睛通红全身颤抖,乐明心吓得往前迈了一步挡在贺成安前面,以为贺靖要打人。
贺成安把乐明心往后拉了拉,说道:“n_ain_ai叫了好几次你的名字。”
根本没叫,贺n_ain_ai进了医院之后就一直昏迷,是在人事不省的情况下去世的,贺成安故意说的,就是故意要捅贺靖的心。
贺靖这些年来脾气是越来越大,情绪积到了极点,拿起手边东西就往贺成安那头扔。乐明心连忙把贺成安往旁边一拉,搪瓷水杯砸了个空,落在地上哐当一声。贺成安再也不看他,拉着乐明心往外走,门在身后摔上,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了贺靖在里头压抑的哭声。
乐明心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不知道贺成安家里是这样的,不知道怎么开解他,只急的一下一下地去咬下嘴唇。
两人回到宾馆里,先后洗过澡,贺成安累得头疼,躺在床上,看着乐明心从浴室里走出来,淡淡地说道:“离开学校之后,我被关在家里了……”
乐明心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说高中时候的事,连忙坐下来听着。
他没想到贺成安那时候居然经历了那么多事,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揉了一下,紧缩成一小团,压挤得喘不过气。乐明心猛地站起来,想要做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难受得鼻子都酸了,最后弯下腰撑在床上,嘴唇碰了碰贺成安凸起的眉骨,说道:“睡一会儿吧。”
贺成安闭了闭眼,又睁开,说:“睡不着。”
乐明心掀了被子钻到贺成安的被窝里,前胸贴着贺成安后背,伸手搂住他,另一只手盖到贺成安眼睛上,帮他挡住窗帘遮不住的光,说道:“睡一会儿吧。”
贺成安应了一声,睡着了。
第30章
乐明心原本应该周日晚上回去的,但出了这事,他提前和领导请了周一的假,周二才上班,睡前就定了周一晚上的车票回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周一的大中午了,宾馆楼下不远处就是个菜市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隔着紧闭的窗玻璃模糊地传进来,显得琐碎而安定。乐明心在被窝里轻轻动了动,贺成安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哼声,他整个人埋在乐明心的怀里,呼吸都喷在乐明心的锁骨上,只露着一个头发蓬乱的后脑勺,睡前连头发都没解,束起来的小辫子胡乱支棱着。
乐明心轻轻地往后撤,做贼似的从被窝里挪出来,到洗手间里发了下呆,把晨勃,不,午勃冷静过去,蹑手蹑脚地下楼打包了些吃的,等他回来的时候,贺成安已经醒了,靠在床边拿着手机在出神,眼下有些发青,一看就没睡好。
“醒了啊,吃点。”乐明心把吃的放在桌上,两人对坐着把这顿早午饭对付了。
贺成安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是不是得回去了,我这边还要耽搁几天,车票不好买,我今晚先送你回去我再回来……”
这一来一回得八个小时了,乐明心忙道:“我买了今晚的票了,你忙你的。”
“几点的票,我送你去车站。”
“晚上八点。”
贺成安皱了眉头:“到家得十点多了吧。”
“没、没事儿,你要是晚上忙也不用送我……”乐明心拿塑料勺子在吃空的碗底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垂着眼睛不看人,“就……多陪你一会儿呗……”
贺成安一时没了话说,半晌,站起来,撑着桌子俯身过去,嘴唇在乐明心眨个不停的眼睛旁边碰了一下。
“谢谢。”
乐明心挠了挠脸,有点儿害羞:“不……不客气……”
等到两个人都吃完了,乐明心看看时间,问道:“你下午有事儿不?”
贺成安知道贺靖是不会把任何和n_ain_ai殡葬有关的事情告诉他的,不过他也有方法知道,打算在这儿留到出殡之后再回A市,下午暂时还没有事,于是回道:“没,怎么了?”
乐明心站起来,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是很老的小区了,前两年才装了电梯,里面贴满小广告,新盖旧,重重叠叠的。乐明心掏出钥匙,发现门把手上落满了灰,他将门打开,让贺成安跟在他身后进去。
因为太久没有通风,屋里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鼻而来,呛得乐明心打了个喷嚏,连忙去把客厅的窗打开,清新的风吹进来,把家具上盖着防尘的布吹得轻轻拂动。
乐明心背靠窗台,说道:“欢迎来我家啊。”
贺成安站在客厅中央,环视这间屋子,目光所及都铺了白布,电视柜上放了一盆早已经枯死的植物,叶子早就干了,落在花盆旁边,没有风吹也没有人去清扫,就这么零星散落着。他有些疑惑,想到康宸说乐明心是回来陪父母过生日的,犹豫着问道:“那叔叔阿姨……”
乐明心把电视柜上倒下的相框扶起来,里面是一家三口的合照,轻松地说道:“在这儿呢。”
贺成安顿了顿,轻轻说道:“不在了啊……”
“嗯,不在了,高三那会儿就不在了。”
乐明心不是善于示弱的人,身边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父母的事情,连康宸都不知道,现在说出来了,还是对贺成安说出来,他有些不自在,只能用故作轻松的态度去中和这种不自在。他带着贺成安带他参观房子,先打开了父母的卧室,里头同样是盖满了白布,然后打开了他自己的房间,里头空荡荡的,能用得上的东西基本都已经搬空了,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床一柜。
乐明心嘟哝道:“好像没啥好参观的……”
屋子里要么白茫茫要么空荡荡,看得贺成安心里头酸酸的,跟在乐明心后面,参观了房子,倒好像参观了乐明心的心。
乐明心打算从房间里退出去,一转身正好和跟在后面的贺成安面对面,他还不及绕开,贺成安就一手搂住他肩膀,一手盖住他的眼睛,扑簌簌的睫毛扫在手心。
他站在原地,被挡住视线,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到贺成安干燥柔软的嘴唇印在他的额头上,他伸手摸索着拽住贺成安的衣摆,小声说道:“我不是想要卖惨或者怎么样,就是想告诉你,亲人不在了,虽然很难过,但也可以过得很好,我……现在就挺好的……”
过了一会儿,贺成安依旧捂住他的眼睛,但两个人贴得更近了,抱在了一起。
贺成安的声音有些哑,在他耳边响起。
“我前几天就想好了,那天没说完,等回去之后,我可以追你吗,重新追你,正式的。”
乐明心的眼睫毛不安分地疯狂眨动,露出来的半边脸红了,一直红到耳朵,他舌头打结:“你、你千万不要觉得我可怜或者是怎么样,我现在挺好的,你如果、如果现在还不是很喜欢我的话,我可以……”
可以怎么样,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我想好了,以前太傻,不会追,现在可以重新来。”贺成安亲昵地用嘴唇碰碰他泛红的鼻子尖,“会更好的。”
乐明心的嘴唇半张着,想了又想,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蹭在贺成安的手心里,留下了些许s-hi意。
当天晚上,乐明心坐着贺成安的车到了高铁站,坐八点的车回了A市。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累,身体里仿佛充满了劲,风风火火地洗好澡,给家里的绿植浇水,在微信上和贺成安用语音互道晚安。
接下来几天,两个人联系不多,乐明心想想贺靖的样子,也知道贺成安留在那边会经历多少糟心事儿,也不多去打搅他,每天上班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去看手机,一周之后,收到了贺成安的微信。
“明天回来。”
乐明心还来不及回复,那边又发来一条。
“想你。”
啊。
乐明心趴在办公桌上,耳朵尖红透。
到了贺成安说要回来那天,乐明心一直到下班都没收到他的消息,心急火燎地下了班,打算给他打电话过去,谁知道一出校门,就有人在马路对面朝他招手。